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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被萬物/社會資本的十字路口(上)\西澤研究院院長 趙 建

時間:2021-08-11 04:24:02來源:大公报

  圖:分析認為,中國要想實現經濟騰飛,脫離經濟落後局面,首先解決的是工業資本的原始積累問題。\新華社

  改革開放後,加入WTO(世界貿易組織)和次貸危機以來,中國積累的原始資本、產業資本和金融資本,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風口已經不再、賽道擁擠不堪、產業政策轉變,社會資本需要重新反思和定義自己的屬性和角色,才能適應新時代的新要求。

  十年前,資本信奉的是「風口哲學」,「只要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當時萬眾創新、大眾創業的口號才剛開始,資本的一級和二級市場兩旺。五年前,很多「會飛的豬」開始被打回原形,不得不在地上奔跑,於是開始信奉「賽道哲學」。尋找最佳賽道並搶先起跑,成為資本在一段時間都認可的投資邏輯。只是,很多時候賽道似乎過於擁擠,一不小心就成了「抱團炒作」。一年多以來,資本見識到了國家政策的「刀口」。從螞蟻金服上市夭折開始,「防止資本的無序擴張」成為官方主流語境,反數字平台壟斷成為決策層近期的主要任務和使命。

  十年間從風口到刀口

  如今在宣告完成解決絕對貧困的百年任務之後,一個新的百年任務正在決策層達成共識並全力推進:解決相對貧困,即貧富差距過大問題。在此趨勢下,政策聚焦在製造社會問題、加劇貧富分化和激發階層矛盾的「惡性資本」,主要包括:與權力勾結,引發官員腐敗的尋租資本;與房價泡沫有關,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的房地產資本;與壟斷與無序擴張有關,引發侵犯私人隱私和國家安全問題的數字平台資本;與盲目舉債有關,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地方政府平台資本等。在決策層看來,這些資本改變了服務實體經濟、服務社會和高質量發展的初心,生產屬性異化為分配屬性。

  人們日益發現,有越來越多無法依靠市場經濟來解決的領域,即市場失靈的範圍越來越大。或許本身不是市場自身的原因,而是市場的基礎設施和配套措施不夠。從長遠的整治舉措來看,應該強化和完善市場經濟的基礎設施,比如法治建設、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現代意識和價值觀的培育等。市場經濟並不是「金錢萬能」,而是有其更加深刻的社會和制度涵義。然而,遠水解不了近渴,當務之急所做的,只能是用政府的有形之手,解決無形之手的「無序盲目」擴張。

  因此,未來十年,資本最需要尋找的不是風口、賽道,而是價值觀和合法性來源。如果說改革開放前三十年,中國資本以實體經濟的產業資本為主,那麼最近十年,則是以金融資本、投機資本和套利資本為主。用一個煤老闆的朋友話說:「這些錢賺的太容易了,該怎麼花?」花在不同的地方,雖然是資本主義的自由,但對社會經濟造成的影響是不一樣的,資本的逐利性正在破壞良性的經濟產業結構。

  一方面,過剩的投機資本對毛利率越來越低的實體經濟和製造業不再感興趣,另一方面資本的過度投資帶來的原材料、房租等的漲價又進一步壓榨了產業資本的利潤,最終形成了「金融化──實體利潤減少──資本逃離實體──進一步金融化」的惡性循環,金融資本與產業資本的關係變得越來越緊張。

  在社會問題、全球共同問題(如生態危機)越來越多的當下,人們的投資理念,對資本的深層認知,以及資本自身的價值理念也在不斷的發生變化。當前流行的ESG(環境、社會、治理)投資、慈善基金、非營利平台組織等,就是資本超越狹義的商業利益對社會責任的擔當。其實這也不是什麼「主義」和高尚道德,而是很簡單的道理:如果貧富差距等問題導致社會生態惡化,又或過度的商業開發和生產導致自然生態惡化,資本積累再多、賺錢再容易又有什麼用?資本從商業屬性轉向社會屬性,在一定範圍內承擔起該承擔的社會責任,不僅是為了他人,也是為了資本家自己。

  經濟騰飛與資本積累

  人類進入工業社會後,資本就取代勞動力和土地成為經濟增長的核心要素,經濟的增長和波動都主要圍繞着資本的力量進行。雖然現代增長理論強調的是創新,但是創新只有形成資本,無論是物質資本還是知識資本,才能真正直接的推動經濟增長。宏觀經濟學增長理論中的資本,指的是實體經濟的產業資本,真實商業周期中的實體資本。金融資本並沒有考慮在內。

  因此,中國要想實現經濟騰飛,脫離經濟落後局面,首先解決的是工業資本的原始積累問題。但到底是先有經濟騰飛,通過經濟騰飛的剩餘積累資本;還是先有資本積累,通過資本助力經濟騰飛,這本身就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這需要從歷史的必然性和偶然性中尋找答案。

  中國自鴉片戰爭的三個甲子年以來,無數仁人志士的理想就是由一個農業社會轉型為工業社會,從而可以與西方列強一樣,更好的利用機器等工業資本的力量,擺脫被殖民的命運。這個理想經歷了無數次內憂外患,都沒有成功的實現,只有當歷史完成了兩次躍遷:第一次是新中國成立,改變了一盤散沙、軍閥混戰、外敵入侵的混亂局面,形成了強大的國家力量和穩定的社會環境,並初步建設了有利於工業資本積累的基礎設施,同時解決了一些基本的國民問題,比如基層醫療條件,消滅了主要的傳染病,將人均壽命提高了近一倍。

  第二次歷史躍遷是改革開放,用市場化的機制動員基層力量,每個人、每個基層組織都參與到經濟建設中,改變了過去計劃經濟的信息貧乏和供給短缺問題。可以說,市場是點燃中國工業化浪潮最關鍵的一步,繼而隨着經濟的增長,市場化也就帶來了資本化──直到中國經濟步入資本驅動型增長模式後,才算真正進入了羅斯托的「經濟起飛階段」,之前的時間是在醞釀和蓄力。

  在解釋中國經濟增長奇跡的諸多理論中,地方政府錦標賽制度是最有說服力的假說之一。改革開放以後,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取代了階級鬥爭為綱,地方政府官員的考核導向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經濟發展績效(GDP論)替代了政治鬥爭。於是,一個奇特的景觀在中國廣袤的土地、56個省市自治區出現,各個地方官員就像各級公司的董事長、總經理,各級管理層幹部,像經營企業一樣經營地區,全力發展當地的經濟。

  在此過程中,在改革開放初期,招商引資是最主要的手段,利用國內外資本的力量來發展當地經濟,提高稅收和就業。到現在我們也能看到,省長和市長奔波在國內外宣傳介紹自己治下的地區,以吸引更多的資本入駐。而國外資本是更加重要的,因為在改革開放初期的一個理念是,吸引外資同時意味着引進國外先進的管理經驗和技術。因此,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資的考核方面,引進外資的考核權重往往會高於內資。

  從這段歷史來看,答案似乎傾向於「先有資本積累,再有經濟騰飛」,但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是,改革開放最初的十幾年(1994年以前),中國的制度環境和意識形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才讓民間資本放心的積累,外國資本放心的進來。這個階段積累的主要是能帶來就業、稅收、創新、技術的產業資本,尤其是能創造企業家精神的產業資本,是先進的生產力,是真正服務實體經濟或者本身就是實體經濟的資本。

  彼時美國次貸危機還未爆發,債務型經濟還沒形成,貨幣還沒有極度的「超發」,各個省市地區招商引資的很少有金融機構,也很少有地方提出要建設金融中心。可以說在這個階段:資本是生產性的,而非分配性的。前者用來投入真實的擴大再生產,後者進入了房地產、交易性金融資產領域,異化為債務、投機和壟斷資本。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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