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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湖夏食/言 寺

時間:2018-05-18 03:15:57來源:大公網

  想着要去南方消消暑,就回到了母親的老家─蕪湖。這個江南的小鎮並不有名氣,載入史冊的的詩句比起其他的江南小鎮要少了許多。才疏學淺如我,所知的也不過是宋人郭祥正的那一首《宿蕪湖口》:「菱荇芬芳蓮子熟,扁舟夜趁湖陰宿。一杯獨酌未成歌,漁人解唱遺鞭曲。」

  江南的夏,清新,也濃郁,是草木的清新,也是草木抵達盛處的濃郁。人人都說江南好,好在這裏即使簞食壺漿的粗茶淡飯,一樣可以豐富精緻。蕪湖雖然比不得火爐城市,暑熱也是難以抵擋。結廬在人境的百姓生涯,無非要能吃得下飯,吃得下飯才能做得了事,做得了事,日子也就能過得下去。於是下飯,成了夏日裏主中饋的女人們掛在嘴邊的話。

  蕪湖人的早晨,是從一碗蝦籽麵和一籠小籠湯包開始的,多熱的天,這碗蝦籽麵和這籠小籠湯包下了肚,才給一天墊了底。說心裏話,如果硬要在眾多美食中選出一種來代表蕪湖,一籠熱氣蒸騰的小籠湯包雖不矜貴,卻是名副其實。小籠湯包,最有名的當然是耿福興的。所以家裏來了尊貴的客人,總要請到耿福興去吃頓早餐才像樣。叫一籠小籠湯包,薄薄的皮,隱約可見粉紅的餡,輕輕搖曳着朦朧的汁水,在籠屜上柔軟地癱坐着,彷彿弱不禁風。每一個蕪湖人都知道,這是小籠湯包在示弱,在內心深處,小籠湯包是滾滴滴的燙和油膩膩的香。輕輕提慢慢移,從籠屜移到跟前,咬開一個小口子,試探着吸一口,如果溫度合適,那就猛猛地吸一大口汁水,鮮香馥郁,香、甜、酸、辣、鮮五味盡有,卻又都不猛烈,甜是微甜,酸是微酸,微是蕪湖飲食深處的精神質地,不讓太濃烈的味道掩蓋住食物本身的鮮美。

  小籠湯包如此,蝦籽麵也是如此。蝦籽麵是要認四季春的招牌,其實能夠吃出其中微妙區別的蕪湖人也不多,但是「一城一味」,各有各的門道,不然就顯得不夠地道。老蕪湖人在涼意未退的清晨,抵住回籠覺的誘惑,早早趕到四季春、耿福興,或者一個吃慣了的路邊早點店,為的是吃上第一鍋湯煮成的蝦籽麵,最為清淡、爽滑。細麵,下到八成熟,撈到碗裏,碗底捏一撮鹽、幾滴老抽、一把葱花,還有一勺緋紅的蝦籽,澆上高湯,湯熱,是成全了麵條的最後的激情,撈麵的大師傅將長長的筷子伸進碗底,只是輕輕一翻,雪白的麵條和高湯染了醬油,淡淡地紅潤起來,油花四處漂浮,閃閃爍爍。蝦籽麵的清淡,是煙火氣息裏的清淡,可親可愛。

  蝦籽麵的美味,最大的特色就是在於「鮮」。用魚和大骨一起熬的湯,青弋江裏春天的青蝦籽粒充盈,淘洗出來晾乾,紅潤晶瑩,存好。聽上去不複雜,但是真正的蝦籽麵,一定要在店裏吃,這是家裏做不出的味道。即使你家裏有老人,用筲箕篩了蝦籽曬乾,存好,即使你也用筒子骨熬了幾個小時熬出雪白濃郁的高湯,沒有用,淺淺一碗蝦籽麵裏,深藏着幾代人的傳承,說有多精深是故作神秘,輕易能學個形似,還是掌握不了精髓。

  自然,南方也有口味重的人,不分寒熱,總覺得麵條、小籠包不抵飽,要來一客燒麥。江南的燒麥不比粵廣地區那樣精細,它是老辣的─皮韌,筋道結實;味厚,濃油醬赤。糯米煮熟,豬油、鹽、醬油拌了,再加入肉丁、香菇丁、香乾丁、香蔥,扁竹籤子撥起一大團,摁在皮中間,拈起皮的四邊抻一抻扭一扭包裹住,上屜子蒸。鹹香油潤,且飽腹。

  蕪湖人的夏食,說不上有多精細,也算不上雅致,但總歸是有江南氣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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