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裏有一節寫到中外飲食交流的笑話。方鴻漸嘲笑:「茶葉初到外國,那些外國人常把整磅的茶葉放在一鍋子水裏,倒水燒開,潑了水,加上胡椒和鹽,專吃那葉子。」董斜川則舉出樊樊山的軼事:「這位老世伯光緒初年做京官的時候,有人外國回來送給他一罐咖啡,他以為是鼻煙,把鼻孔裏的皮都擦破了。他集子裏有首詩講這件事。」
樊增祥(號樊山)的這首自嘲詩是:「苦說茄菲是淡巴,豆香誤盡勇盧家。也如白雪樓中叟,不識人間有岕茶。」當時咖啡的譯名並不一致,如「茄菲」「高馡」「考非」「枷榧」「嗑肥」等。除了「嗑肥」放在今時今日容易勸退顧客外,其餘都沒啥稀奇。
不過將咖啡放進舊體詩裏,頗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錯愕。古代詩人的杯中,千年來一直被茶、酒二君平分秋色。咖啡是晚清才開始出現的舶來品,而且也主要集中在粵港、滬上等風氣「開化」較早的地方,舊體詩則逐漸式微。像樊增祥這樣一個鄂西山區走出來、在陝西做縣官的老牌進士,詩文功底是毋庸置疑的,但遇到咖啡,也就只攪出了一首名副其實的苦澀詩。
洋派的上海大班們,則已經在講究:「大菜先來一味湯,中間餚饌辨難詳。補丁代飯休嫌少,吃過咖啡即散場。」這份西餐指南簡潔明瞭。唯「補丁」一詞費解,原來是Pudding的另一音譯。這倒很符合其餐後甜點的定位,為正餐做個補丁,彌補腸胃的空隙。
宮廷的見識自然比樊老世伯高遠得多。光緒朝的《清宮詞》就有一首是:「龍團鳳餅鬥芳菲,底事春茶進御稀。才罷經筵紓宿食,機爐小火煮咖啡。」這悠閒的氣氛,也不比白居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差,更比如今那些網紅文創咖啡高出許多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