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官場有所謂「三屠」:曾國藩是「人屠」─殺人如麻有「曾剃頭」之稱;張之洞是「銀屠」─花錢如流水不知「撙節」為何物;張佩綸是「官屠」─作為「清流」班頭,今天參張三明天參李四,筆頭底下不知拔掉了多少頂戴。「三屠」之中「官屠」最令同僚頭疼,對之既恨又怕。
「清流」在當年基本上都是「保守派」,站在文化/道德制高點上,對「事夷」的「洋務派」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弄得「洋務派」很難受─兩「派」自然勢同水火。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清流」領袖張佩綸,後來卻成了「洋務派」大佬李鴻章的快婿。
這種深具傳奇性的逆轉不能不說是緣分使然。李鴻章和張佩綸雖然分屬兩「派」,但他們彼此卻是有緣人─這不僅使他們最終打破「派」的壁壘成了翁婿,而且兩人的關係也頗具傳奇性。從他們的書信中不難發現:李鴻章給張佩綸寫信,不管是不是老丈人,那種「佩慰何及」的語態,總含有那麼一點「眼孔放低、肚皮放寬」的意味;而張佩綸呢,他在信中放言高論臧否人物的姿態,則不脫「指點江山」的書生意氣。在「知兵」這一點上,李鴻章不知高出張佩綸幾個數量級,可張佩綸卻在「越南之事」上教李鴻章「此事恐非兵力不辦,望毋游移」─比較李鴻章憑軍功成為封疆與張佩綸在馬尾遭遇滑鐵盧,誰該「教」誰應該不言而喻吧?
然而張佩綸就是「教」了,而李鴻章也「認」。雖然張佩綸「肝氣」「燥」,不耐煩,但對於這位才子,李鴻章是寬容的─寬容得近乎縱容。張佩綸喜歡向李鴻章「薦人」,從「舍親」到「王弁」不一而足,而李鴻章對張佩綸的要求總是盡量滿足,如一時實在難以「玉成」也委婉說明,可謂仁至義盡─李鴻章的這份厚愛,張佩綸也強烈地感受到了:「感極而愧」!
桀驁的張佩綸大概只有李鴻章這樣的寬容與厚愛才能「馴服」。得益於這種寬容與厚愛,晚年張佩綸終於有了「躁釋矜平」的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