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車廂裏，戴口罩的人越來越少了，但我依然堅持。唯一的改變，就是從嚴嚴實實的N95，換成透氣性更好的單層口罩。

　　同事們揶揄：「莫非你一輩子不得新冠，一輩子不除掉口罩？」其實，口罩已與疫情無關，我亦全然不懼怕「中招」。兩周前，那個解除口罩令的早上，我認真端詳鏡中的自己，陌生得令自己訝異：疫情前，腮部的肌肉，看起來是略帶些可愛的嬰兒肥，而今那分明是結結實實兩塊長錯了地方的肥肉，讓我的臉從方正的「國」字形徹底淪陷為油膩的「由」字形。

　　我恍然大悟，口罩應該是最廉價的護膚品、最體貼的裝飾品，既節約了金錢和時間，又令人只能從我的眉眼去猜測我的年齡、判斷我的情緒，我亦毋須去在意自己的缺陷乃至醜陋可能肆意地暴露，特別是面部肌肉也不用為了世俗的眼光去配合企圖虛偽的內心，或生硬或純熟地做出一個又一個誇張的表情。真實的內裏，小心翼翼地躲在口罩後面，簡單又純粹。口罩，讓我用一種物理意義上輕便的方式，卸掉某些精神的負累，收穫某種近乎草率的安寧，我樂在其中。

　　偶爾也會有人讚我的口罩漂亮，變相地肯定我的審美水準。而這些讚美、肯定，和前面提到的那些揶揄一樣，都毫無營養。沒有人真正關心和了解，我每日的口罩，都不過是從一個大紙箱子的存貨中，隨機抽取使用，從未花過半分心思和精神。這個世界，有多少踏踏實實的真誠，讓真誠更真誠、讓真實更真實、讓寶貴更寶貴？口罩永遠擋不住虛偽的客套，就如同罐頭不論怎樣密封，也抵擋不了可以令它內容變質的頑強的空氣和細菌一樣。

　　口罩時刻提醒我，真與假的界線、內心與現實的邊緣，正正在於呼與吸之間，一顰一笑、一諗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