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燥,據說連鳥雀的喉頭都是緊的,這些小東西也懂得到陰涼處躲避秋老虎,或是到山泉邊啜飲一汩活泉。此刻,在我竹舍裏,泡一杯小胎菊來喝。
小胎菊的色澤,和這個秋天毫無違和感。綿延開來的黃,深桔黃、淺桔黃、檸檬黃、玉米黃、橄欖黃、稻草黃、芥末黃、杏黃、蛋黃、藤黃、象牙黃、日光黃……如果讓我來命名,就還有一種叫「胎菊黃」。胎菊的黃,黃中有褐色,亦有燦然,似乎是陽光下扯下來的一縷,也有新生孩童胎毛的茸感。
初秋的竹子,綠中裹挾着成熟的氣息,它們不同於早春,早春的竹有清香,香中帶着微苦,是在孕育,竹筍正在拔去地勁,初秋就完全不同,風波落定,有功成名就的意思,此刻的竹林氣息香中帶甜。用瓷杯泡上八九朵小胎菊,沸水在杯中湧起一個漩渦,讓人想起孩童頭頂的髮旋一般,那是小型的「風暴中央」,也是香氣擴散中心。
小胎菊的香氣,骨中香徹,香中又微苦,還有一些焦糖感。先前,我在烏鎮上看到多家店面都兜售這種小胎菊,自封袋的簡易包裝,開水沖洗一道,再泡開來,香氣四散,似乎把整個秋天的氣息囊括於一握之間。小胎菊的焦糖感,僅限於前兩道水,厚度最足,甜意在品咂之間,由濃轉淡,有舌尖上的「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之美。
胎菊,顧名思義,朵小,小拇指般大小,且要以女子的指肚來比。如此小的菊花,味道卻絲毫不遜色那種大朵的金絲皇菊。金絲皇菊吱喇八叉,是潦草的美學,甚至有些霸道,小胎菊就婉約多了。金絲皇菊是唐詩,小胎菊就是宋詞,明麗清遠的一朵朵,在秋日的杯中,瓷杯、紫砂杯、玻璃杯、不銹鋼杯、鈦杯……哪怕是塑料杯也不挑,泡上一杯,手中舉着,到竹下,領取竹香和菊香。品咂之間,秋之燥,被趕跑了大半。
小胎菊的名字好,宛如崑曲中的角兒,成名之前所取的號,我一直沒有試過,在蘇州園林裏,聽崑曲,品胎菊,或許別有一番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