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位於布魯日的Pieter Pourbus餐廳。/作者供圖
遍走歐洲各地多年,藝術家故居博物館屢見不鮮。然而,將故居改成餐廳的則從未遇到過。在古城布魯日,我有幸初體驗了一把。
在布魯日最富盛名的格羅寧格博物館(Groeningemuseum)展廳中,十六世紀荷蘭畫家彼得.普布斯(Pieter Pourbus,一五二三至一五八四)的幾幅真跡就擺在博世(Hieronymus Bosch)與工坊完成的《最後的審判》祭壇畫隔壁。鑒於博世的名望,很多人甚至會忽略旁邊其他畫作的存在。最初關注普布斯的畫作,覺得風格並不像尼德蘭本地風格,反倒是如假包換的意大利畫風,尤其是雙人肖像《揚.凡.艾維爾夫和賈克梅妮.布克夫婦像》活脫就是科西莫一世大公(Cosimo I de' Medici)的御用畫家布隆奇諾(Bronzino)風格的翻版。然而,畫家本人畢生竟從未去過意大利。這一巨大的反差,像極了在他去世後不久出生的荷蘭老鄉倫勃朗── 一生從未離開過荷蘭的後者將卡拉瓦喬的明暗對照法(Chiaroscuro)表現到了另一個極致。由此可見,只要天賦異稟悟性夠高,根本不需要直面真跡臨摹。
在第二次泡了半天格羅寧格博物館之後,我又去了位於布魯日聖吉爾斯區的聖吉爾斯教堂(Sint-Gilliskerk),前往拜謁漢斯.梅姆林(Hans Memling)之墓。進入教堂後得知,這裏不僅安息着梅姆林,傑拉德.大衛(Gerard David)、朗瑟洛特.布隆迪爾(Lancelot Blondeel)和他的弟子兼女婿彼得.普布斯等一眾著名畫家均長眠於此。而上述全新的信息勾起了我對普布斯及其家族的興趣。這位比梅姆林晚一個世紀活躍在布魯日的荷蘭畫家,曾兩次出任聖路加畫家行會(St.Luke's Guild)的會長,據藝術史學者卡雷爾.凡.曼德爾(Karel van Mander)記載前者的工坊中擁有一個他所見過最好的顏料店,甚至在去世前幾年還被任命為布魯日聖尼古拉斯區(包含聖母大教堂、聖血教堂在內的核心區)的區長……哪怕時至今日他已在藝術史的長河中被埋沒,但其生前的影響力仍遠超我的認知。
隨手在地圖上輸入了畫家全名,想看看布魯日還有什麼其他和畫家相關的遺址,然後,一個與畫家同名的Pieter Pourbus餐廳位居搜索榜首。點進官網一看,大喜過望:餐廳的簡介第一行赫然寫着「餐廳根據畫家本人命名,身為『弗拉芒原始派』一員的他本人曾在此居住。」故居變餐廳?這「轉型」還是第一次遇到。明天的晚餐非它莫屬了。
次日夕陽西下時前往普布斯的故居就餐,雨過天晴後的藍天映襯着餐廳的白牆格外耀眼。畫家舊居距離凡.艾克廣場幾百米之遙,坐落在一個街口處。這條街如今也以畫家命名,加上餐廳外牆顯眼的名字,排面可謂拉滿了。故居二層窗戶上標記着「1561」的字樣,源於這棟老宅在一五六一年落成。邁進餐廳,內部還保持着畫家故居原本的布魯日傳統家居風格,只是將一層的客廳區域全部以餐廳的形式微調。室內兩個原裝的壁爐可供冬日生火,就餐區一共可容納四十二位客人,除周日中午外僅晚上營業,且每周三四閉店休息,主打的就是小而精。那感覺,真的就像到他家作客並用餐一樣,舒適且溫暖。
在和熱情的店員確認過畫家和餐廳的關聯後,我應她的推薦點了兩道布魯日的弗拉芒傳統菜:煎鵝肝、扇貝配烤梨,以及紅燴羊排。精緻的擺盤加上美味的菜餚,若非身臨其境,很難想像這是「出品」自藝術家故居的餐食。坐在窗邊望着寧靜的街區,對比室內人們用餐時的喧鬧,這份老宅中人聲鼎沸的煙火氣,想必在畫家當年居住時都不曾擁有吧。
邁出普布斯的故居,不由得想了很多。全球各地的名人故居博物館數不勝數,但能把故居改成餐廳形式且成功運營的無疑是鳳毛麟角。這其中,普布斯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早已被世人淡忘的一世英名大概率無法撐起一座故居博物館或許是主要原因,畢竟他不如拉斐爾、魯本斯或者倫勃朗那般舉世聞名。那麼,將舊居在原址基礎上用另一種形式存在並延續或許是更穩妥的選擇。如今,彼得.普布斯的故居以出品原汁原味的布魯日本地菜餚而聞名。從某種程度而言,這種對舊居「跨界」的運營方式和到藝術家「串門兒」用餐之舉或許具備更廣泛的受眾群體,且帶來更接地氣的本土風俗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