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的好,少年未知,待到中年,方知頓頓離不開它。
煮餛飩,裏面放上蝦皮,少許醬油、醋,一定別忘了撒上香菜末,餛飩湯沖進去,再擓進去煮好的餛飩,淋上麻油,那香菜的香奪碗口而出,直勾人肚子裏的饞蟲。
蒸一條鱸魚,整好後,去掉薑片和葱段,濾掉水,把葱絲和香菜放在魚上,熱鍋燒油,待到油冒青煙,直接澆在魚身上,那香菜和葱絲的香氣撲面而來,滿屋子都是香氛。
看外祖母做吃食,拍黃瓜、醃青椒,都要拌入香菜,還會加上一些花生碎,起初我頗不愛吃香菜,只揀花生碎來吃,後來隨着年歲漸長,開始從香菜中嚼到了鮮爽之氣,自此以後,欲罷不能。說也奇怪,人對一部分吃食,還是需要一個認知過程的。
少年時,常常看到父親做生醃菜根,香菜洗淨了,只保留香菜根部分,根鬚都不必去掉,各有各的好滋味,香菜根洗淨了,碼在盆子裏,用鹽巴、糖、醋、醬油澆淋上去,稍事攪拌,放在那裏半個時辰,即可食用。香菜根吃起來爽脆鮮嫩,最宜佐粥,早些年,故鄉曹操公園門前有一家牛雜麵館,裏面就有這道菜,用之佐麵,開胃爽口,的確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好菜。
香菜的好,主要在於提鮮。鄉人哪怕是下一碗麵條,盛碗之後,也不忘上面撒上幾根香菜,白乎乎的麵條裏,基本上清一色都是寡色,香菜浮在上面,那碗麵似乎是被畫龍點睛,立馬活了。
滋味好的香菜,多在其嫩時,香菜從田裏拔出來,最好在清晨,朝暉初升,草木都帶着露珠,初夏的香菜嫩嫩的,掐之,汁水亂濺,這樣的香菜,無論是涼拌,還是佐別的吃食,都鮮美無匹。若是到了八九月份,香菜老了,食之,有一股怪怪的臭癟子(臭蟲的別稱)味道,纖維化也太重了,味同嚼稻草,讓人難以下嚥。
香菜多青碧色,亦有那種紫梗且葉片並不修長的那種,滋味最鮮美,這樣的香菜,汪曾祺先生似乎也特別青睞這種紫梗的香菜,曾專門撰文說紫梗香菜之美。鄙人覺得,紫梗香菜似有紫氣東來,裹香入口的意趣在。紫梗的那種香菜香氣之濃,似乎是品種不同,梗粗而壯,卻不改其爽脆,每次切而涼拌,很能解膩開胃。
香菜,又名「芫荽」「胡荽」,外國人亦喜之,用香菜來燒羊肉,或是燒魚時放進去,可以避腥膻之氣。中國人吃孜然羊肉,也要在最後一步撒上香菜末,那羊肉的腥膻之氣全無,羊肉的香被一下子催發出來,堪比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香菜之名來自於《說文》,有句曰「可以香其口也。」故名。《詩經》上說,「蕙蘭芫荽,郁郁香芷。」古人的句子何其風雅,念叨之間,齒頰留香。一切香菜洗好了,放在盤子裏,青碧可人,若是旁邊有火鍋,涮而食之,滿口嚼香,實在是好滋味,不愧為「菜中香妃」。
香菜,舊時一般在冬末春初上市,如今,一年四季都能吃得到,實在是好福氣。香菜之香,在於貼地而生,矮嫩平和,青碧如玉,爽脆有嚼趣,亦在於可眼、可鼻、可口,在唇齒眉眼之間都能郁郁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