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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事/黃老乘鶴去 但見彩荷圖\盛一平

時間:2023-08-07 04:02:52來源:大公报

  圖:黃永玉。

  二○二三年六月十四日,一代怪才、畫壇巨擘黃老永玉離開了我們。九十九歲的高壽,攀頂「長命百歲」就只差了那麼一線線。在中國傳統習俗,絕對算得上「喜喪」。淡淡的哀傷之下,留給人們的更多是無盡的思念和數不清的回憶,以及一個個趣味橫生的故事。

  社長提出登門拜訪黃永玉

  黃永玉早年在香港《大公報》工作過一段,主要負責美編,「版畫」是他的拿手好戲。之後的數十年,黃永玉走南闖北,以自己獨特個人風格和繪畫風格,闖出了偌大的名頭。不過,黃永玉與《大公報》之間,卻幾乎中斷了聯繫,沒有了往來。

  二○一一年三月,一年一度的「兩會」期間,《大公報》的部分高層和全國大多數省市的辦事處主任及記者和往年一樣,都聚集北京開展工作。

  一天,社長姜在忠突然聯繫我,說他打聽到黃永玉這段時間都在北京,看能否約一約,我們一塊前往登門拜訪。姜在忠是國家通訊社新華社的優秀記者,也是一位出色的領導,四十歲出頭就已經是新華社內蒙分社的社長,口碑很好。那年,他到香港出任《大公報》社長,時間不長。後來,相處久了才知道,他提出拜訪黃永玉,並非一時心血來潮,而是他敬老尊賢的「習慣動作」。「與長安畫派趙望雲後人相聚」、「梁羽生追思會」、「請當年負氣出走金庸回娘家」、「為羅孚老人推輪椅」等等,姜社長留下了一段段佳話,也為早年曾在《大公報》工作過的名人同事,再續了一段段令人難忘的「大公情緣」。

  那天,姜社長希望我來聯繫黃永玉,安排登門拜訪事宜。可我跟黃永玉完全不熟,不禁愣神了一下。不過,我很快想到了一個人──孫穎。孫穎是著名鋼琴大師劉詩昆的愛徒,青春靚麗、才藝雙全。她七歲學琵琶,十七歲開個人音樂會,是香港頗有名氣的「琵琶公主」和「鋼琴公主」。多年前,我在編輯部工作任職副總編輯的時候,就認識了劉詩昆,當然也同時認識了孫穎。

  而且,在較長的一段時間裏,孫穎還與《大公報》有一段合作。當時劉詩昆有一個提議:希望在《大公報》開一個專版,讓孫穎以音樂為切入口,廣泛採訪內地以及港澳台和海外的華人名家。每兩周訪一人,刊一整版,圖文並茂。為保證文章的質量和版面效果,我請當時的助理總編輯李啟文先生親自編版。印象中,孫穎訪問了許多音樂名家,也訪問了不少跨界的名人,有佛教界名人星雲大師,有百歲高齡的呂正操將軍,也有畫壇怪才黃永玉等。啟文老總讚揚孫穎的文筆很好,合作完成後,大公報出版社還專門出了一本書,書名就叫《孫穎的音樂天空》。

  孫穎口才也很棒。她曾經繪聲繪色地跟我們講起訪問黃永玉的故事,說黃永玉在北京有一個很大的莊園,叫「萬荷堂」。她正好碰上荷塘裏接天蓮葉、映日荷花,那真叫一個美!她還說,黃老特別欣賞她,特意為她手工製作了一個琵琶,並為她畫了一張彈琵琶的靚像。

  於是,我聯繫在香港的孫穎,請她幫忙安排約見黃永玉。孫穎爽快地答應了。沒多久,孫穎回話:聯繫好了,明天劉老師帶你們去。

  劉詩昆親自領路前往萬荷堂

  劉詩昆和姜社長一樣,都是港區全國政協委員,正在北京參會。

  我即刻聯繫劉詩昆,也用不着什麼客套,直接就商量次日拜訪黃永玉的具體時間及相關安排。

  因為大家已經相當熟稔了,多次的小範圍聚餐;我還有幸作為現場的兩個聽眾之一,在孫穎家享受過劉詩昆彈鋼琴、孫穎奏琵琶的《黃河協奏曲》;鄧小平百年誕辰之際,我專訪過劉詩昆,請他談當年在葉帥家做女婿時親見親聞鄧公那段時期的情況,並從他的視角,寫了一個整版的紀念文章,在《大公報》刊發。記得劉詩昆豎起拇指:就那麼聊了一兩個小時,也沒見你怎麼記,一大版文章就出來了!

  第二天中午,按約好的時間,我到北京飯店,劉詩昆請我一塊在政協委員的餐廳用自助餐,印象中,他還辦了個請人加餐的繳費手續。

  接着,我們會合姜社長以及大公網總裁林學飛、《大公報》北京辦主任王文韜,還有記者鄭曼玲等,車出京城,往通州方向直奔萬荷堂。

  大約一個多小時,我們到達目的地。一眼望去,頗有名氣的「萬荷堂」,其實就是公路旁邊的一個普通農莊。兩扇木質的大門,樸實得有點土氣的圍牆,門楣上也沒有牌匾,更見不到任何某莊、某堂的字樣。

  黃永玉的兒子黃黑蠻出來開門,熱情地邀我們進去。院子裏有一小片竹叢,竹叢中有一尊黃永玉手持煙斗、頭戴鴨舌帽、表情生動的雕像。莊園的建築全是磚瓦平房,我們穿堂而過,略作參觀,縱深處應是大片荷塘,可惜時節不對,無花可賞。我們沒有深入,只在「內有惡犬」的牌子前止步。印象最深的,還是黃永玉的畫室,很大也很高,一架獨特的升降機立於牆前,黃永玉正在創作一幅巨型畫作,大體已成型,蓮葉荷花躍然紙上,畫上有「九荷之祝」四字。

  見到我們,黃永玉利索地從升降機下來,指着畫作說,建黨九十周年,北京要辦一個大型畫展。有關部門專門派人來,請他務必提供一幅大型畫作。這不,正趕着呢。「不過,我要求他們展後把畫還回來。」老人的表情有點「頑」。

  黃永玉:《大公報》來頭可大了

  我們一行被引到了黃永玉的「會客室」。這個會客室也就是一個比較大的房廳,桌子、櫈子、沙發擺得真叫一個亂,倒也符合黃永玉「怪才」灑脫不羈的性情。

  寒暄幾句後,這位八十七歲的老人眉飛色舞地給我們講起了上世紀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他在《大公報》工作的往事。「《大公報》來頭可大了,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兵丁。」黃永玉這樣開場。

  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裏,黃永玉十分興奮,記憶的閘門完全打開:一個二十多歲的熱血青年,在國民黨走向全面崩盤、新中國成立之初的激情歲月,足跡遍布香港,見識過特務的恐嚇,領教過港英警察的刁難,《大公報》編輯部的故事青澀又精彩。

  他管金庸叫「小查」,打趣他,連黨員都不是,還一心想去國家外交部工作;他還「爆料」,小查迷上了當年香港最著名的女演員夏夢,又不敢去追。

  他說陳文統(梁羽生)看完了白鶴拳和太極拳的兩位武師澳門打擂台後,自己跑到街上買了幾本舊的武俠小說,就率先開筆寫起了武俠連載,沒想到最後成了新派武俠小說的開山人物。

  黃永玉講起大文學家、翻譯家蕭乾落魄的故事最令人忍俊不禁:被打成右派的蕭乾經濟狀況一落千丈,每天只好等到收市的時候,去街上花很少的錢,買回一堆爛蘋果。回到家後,擺好桌子,把蘋果爛的部分削去,洗乾淨置於盤中,左手執叉,右手拿刀,圍上雪白的餐巾,然後坐得筆直,很有「紳士風度」地開始「用餐」。

  黃永玉回憶,在《大公報》工作期間結識了許多朋友。這些人後來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如喬冠華、臧克家、聶紺弩、朱啟平等等。確實,《大公報》「來頭有點大」:不僅是中國創刊最早的報章,其文人辦報、文章報國、「忘己之為大,無私之謂公」的辦報宗旨,至今仍為傳媒界津津樂道;載於中國現代名人錄的名家大師,就有一百多人曾在《大公報》工作過;去年,《大公報》創刊一百二十周年之際,國家主席習近平發了熱情洋溢的賀信。

  老人聲情並茂地講述,我們《大公報》的幾人聽得親切。就是不知道一直相陪的鋼琴大師劉詩昆是不是也同我們一樣感受。

  臨別,姜在忠社長緊握着黃永玉的手熱情相邀:「明年您一定要去香港參加《大公報》一百一十周年的慶祝活動啊。」黃永玉也很動情:「能去我一定去,要是去不了,我就送一張大畫。」

  黃永玉贈送大畫「彩荷圖」

  二○一二年六月十七日是大公報創刊一百一十周年的紀念日。黃永玉最終沒有來成香港。不過,老人卻如期送上了一幅自己創作的「大畫」彩荷圖。

  「荷花」是黃永玉的「至愛」,也是他繪畫作品中的一絕。毫無疑問,這幅「彩荷圖」是黃老的精心大作:他以油畫、版畫和插圖的筆法、手法來渲染荷花的神韻,畫中粉荷色調清新嬌艷欲滴,背景色墨晶瑩透亮,水氣瀰漫似雨過荷塘。荷花的千般姿態、萬種風情躍然紙上。

  畫中題款,更蘊涵了黃永玉對《大公報》的深情,同時還體現了他跳脫隨性的鮮明個人特色。右上的題款是:萬里江山,百年心事,應與君同。抒發的是為國為民的胸懷意境。左上的落款是:黃永玉八十有九作於京華萬荷堂。最為有趣的是,落款後面,黃老非常少年意氣地加了一句:六十餘年前,有幸工作於麾下,十分得意。於是,這份賀禮,便有了一種獨特的情感和別具一格的情懷。

  據說,「彩荷圖」裝裱的時候,大家都非常驚訝,絕少見到黃永玉這麼大幅的畫作。有行家估價:「彩荷圖」三十二平方呎,黃永玉的畫作當時的價格為每平方呎五十萬元,總價:一千六百萬元!足見老先生情重禮也重!

  或許是冥冥中的巧合,香港大公文匯傳媒集團首次將館藏的名家大作,印成了今年的掛曆。關山月、趙少昂、吳作人、黃胄、陸儼少等十二位名家的畫作,配上月曆,每月一幅作品。黃永玉的「彩荷圖」十分醒目地印在了掛曆封面和七月的月曆上面。黃老已然遠赴極樂,「彩荷圖」載着美好的「大公情緣」、載着人們無限的念想,長久地留在了世間。  

  (來源:鏡報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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