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劇中的「變臉」，既有趣又神秘。你看，戴着臉譜的演員，輕輕把頭一甩，面上的臉譜立即就變了，紅臉變成黑面。又一甩，出現一個白臉，再一甩，又成了青面，真令人驚嘆不已，拍案叫絕。

　　雖然現在一些晚會演出中，也有表演「變臉」的節目，但在海外，面對面欣賞的機會不多，我只能偶爾在電視中看到。

　　一次，與一位朋友聊起此事，他有點詭譎笑說：「這有何難，變臉嘛，你想看，隨處可見。」我一時懵懂，問：「真的？真人騷？」他見我不解，遂收斂笑容：「明天你找個認識的朋友，寒暄後向他借錢，五百一千的，你看他的臉色有沒有變？保準瞬間嘴角往下一拉，臉面難看，或狡黠顧左右而言他。」我明白了，他說的是生活中的變臉。

　　變臉，是人們內心世界對眼前事物剎那間的反應，不自覺在臉上呈現出來。等級分野，人際關係，人情冷暖，感情衝突……都會造成臉色驟變。人生何處無變臉？遇見上司或老闆，難免陪上笑臉；碰上不屑一顧的人事，瞟去一個白眼。夫妻反目成仇，曾經溫柔甜蜜的臉，一下子烏雲密布，圓睜的雙眼變得雷電交加……就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父母有「臉色」，懂得該撒嬌賣萌，或者停止哭鬧。

　　在加拿大，對於少數族裔來說，雖然處身一個多元文化社會，但種族主義者的醜惡面孔仍使人感到憤怒和不安。喊了多少年消除種族歧視，雖然隨着社會進步有所改變，但一有風吹草動，沉渣立即泛起，那可憎可恨的白人主義者面目又隨處可見。

　　除此之外，在我的感受中，最普遍撩人的變臉莫過於老天爺和政客。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但對小民百姓都有很大影響。

　　先說老天爺的臉，真的說變就變。剛才還是藍天白雲，忽然間狂風大作，天昏地暗，一會兒，飛雪漫天舞，能見度幾近零。不消說，當晚電視頭條新聞，又是多少輛車在路上串燒。

　　忽冷忽熱的天氣變化，也是老天爺的把戲。白天夜裏氣溫有時像兩個節季。今年立夏前兩天，多倫多溫度反常升至攝氏二十多度。我遂關上家裏響了近半年、從深秋跨越冬春的中央暖氣。誰知過不了幾天，晚上溫度又降至接近零度，沒辦法，只能又重新開動暖氣機。老天的臉，就這樣百變。

　　至於政客多變的臉，就更「精彩絕倫」。有位剛入籍的朋友，有了投票權，即碰上大選。那天夫妻倆在住家附近商場蹓躂，碰上一位本區候選人在拉票。笑容可掬，恭敬謙卑，又是握手又是承諾。在這位候選人當選後幾個月，朋友有事去辦事處找他，卻碰了一鼻子灰。那天見到議員，他毫無表情，只淡淡應了一句：「你到秘書那裏，由她記錄下來。」朋友說，「早把情況告訴她了。」議員不耐煩道，「等她處理吧。」朋友向我訴苦，為什麼議員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我說，「等你是老選民了，就明白，他們的笑臉，只是掛上去的面具。你看那些在國會議事廳中慷慨激昂發言的政黨領袖們，哪一個上台後真的履行承諾，全心全意造福國民？」

　　戲劇的變臉是藝術；而現實中的變臉是人性。變臉的藝術，不但有趣，也啟發了我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