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末期至二十一世紀初那些年,當手機還沒普遍,香港孩子的閱讀風氣比今天還好。日本人閱讀風氣之濃厚,曾經聞名世界,突出表現在地鐵裏很多人都手捧一本袖珍書在低頭閱讀;香港的閱讀風氣好,卻不是在地鐵,也不在成人年齡段,而是在校就讀的小學生。
那些年,學校經常邀請書商去展銷;圖書館會定時選購各出版社合適的圖書,一訂就是一兩箱;圖書館主任和中文科主任常常聯手邀請一些作家到學校作「如何培養讀書風趣」的講座,配合書商的展銷。我也不時獲邀到中小學講座,對象泰半是全校師生,小學則還多了小規模的座談,對象是家長會成員或學生家長自由報名參加。在學校作業的布置上,有一項是閱讀報告,字數要求不高,有時只是幾十個字,讓學生寫下書的內容或閱讀體會之類。中文科的教學還設置了閱讀獎勵計劃。這些都很正面,有利地推動小學生的讀書風氣,為今天香港學生閱讀風氣排名世界第二打下基礎,立下汗馬功勞。
記得那些年,香港兒童的閱讀能力早在幾十個參加評比的國家和地區裏,不是名列第一就是第二。事隔幾十年後,主辦機構「全球學生閱讀能力進展研究2021」(PIRLS 2021)進行評比,香港小四學生在四十三個參加評估的國家和地區依然排名第二,屬於國際上最優等級。據說,平均分是五百分,香港成績居然獲得五百七十三分,最好的依然是新加坡。香港從二○○六年起,在四屆評估中均入三甲。
聞訊真是驚喜萬分,雖然只是以小四學生作為抽樣,實際上這個承上啟下的年級段已經頗有代表性。小四處於九歲到十歲,求知慾最強,學到的漢字數量相對來說較多。香港小學生有這樣的成績,報道中可見大部分歸功於學校的支援,其實家庭家長的栽培和對閱讀的識見也很有關係。二○二○年至二○二二年因為疫情,有不短的日子學生在家上網課,學校也布置了一些家庭閱讀,讓小學生以課外閱讀來「惡補」面授課程的缺失。這算特殊情況;一向以來,家庭的關注,其實也和學校的支援一樣很重要。
當然,家庭的經濟、家長的文化水平極大影響着孩子的閱讀能力和質量。由於我那時經常到學校演講,接觸不少家長、老師和孩子,對他們的複雜情況有一定了解。我批評了那些經常買補充作業給孩子做、而將課外書當閒書的父母。我說,學生的作業已經夠重夠多了,再買那麼多的補充練習,給他們的壓力實在太大。健康的課外讀物並非什麼閒書。
幸好,大部分家長都認同多閱讀對孩子的成長有益,他們提出各種各樣的閱讀問題,但多是急於見效。例如,子女讀了不少課外書,作文為什麼還是不好?買了書給子女,他們往往一本書只看了一半或三分之二,就不願意讀完了,怎麼辦?諸如此類的問題不少,但幾乎都大同小異。
於是,我分享了自己的閱讀經驗和對子女的閱讀經歷:
首先,閱讀是一項培養孩子自覺能力和增長知識的長期策略,無法立竿見影;文字閱讀更講究潛移默化,日子有功。閱讀對一個人來說,其實是終身學習,非一年只讀十幾本書那麼簡單。這情形,猶如唐代詩人杜甫《春夜喜雨》所描述的「潤物細無聲」。中外的大學問家無不博覽群書。眼界宜放長遠,才是閱讀的正道。
其次,培養孩子的閱讀興趣,應該讓他們自由選擇,家長從旁指導。孩子除了由父母帶去公共圖書館借書,也應滿足他們自己擁有圖書的心理,帶他們到書店自己選購。不該一律由家長用自己的喜惡替代孩子的興趣,唯有讓孩子發掘書中的樂趣和自己的需求,才是長久之計。允許他們略過自己不喜歡的篇章,而不該強求他們百分百閱讀完整一本書,正如大人看電視,當然只選自己愛看的。
今天手機人手一冊,幾乎見不到看到地鐵裏「低頭閱讀」的圖書一族。香港孩子在地鐵裏從前、現在本來就未曾出現過閱讀的美麗風景;當然,今天確實又出現了新的「低頭閱讀」一族,但不是閱讀圖書,而是閱讀手機,玩電子遊戲的多見是年輕人,甚至是中年人。他們將來會培育出怎樣的子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