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時間，我沉迷於修改以前的舊稿，調整結構、增刪段落、雕琢語句，偶爾還會拔高立意，力圖修復過去力不從心遺留的問題。單從技術上講，這種事做起來遊刃有餘，如同老師給學生批改作文。但是，舊稿雖然粗糙、稚嫩，但情感純粹、真摯，稚拙的語句洋溢着樸憨之美，改過後看上去光鮮了，卻滲入了一層匠氣，原有的質樸心性被稀釋了。我意識到自己在做一件蠢事，真好比用現代的技術、材料和審美標準，去改造一座明清的古建築。

　　「四大名著」都被搬上過熒屏，但因當時條件所限，多有不盡如人意處，例如《西遊記》的一些特技，就顯得特別小兒科。數年後，這幾部劇都先後被重拍，除卻經典的魅力使然，我想，拍攝方應是以為現在的財力、技術和演技，足以彌補舊版的缺憾，並在此基礎上實現新的超越。我無意比較新版與舊版的優劣，但事實是，多年來被觀眾追捧、電視台反覆重播的，幾乎還是舊版本。類似的例子，還有一九八三版的《射鵰英雄傳》、李幼斌主演的《亮劍》，新版的重播率都不如舊版高。

　　現在我們富有了，吃得起童年因貧窮而不得的美食了，可怎麼卻吃不出童年的原味？絕不是現在的技術、用料、健康標準不如以前。所以，好些產品都喜歡冠一個「老」字，比如「老北京布鞋」，甚至還有「老冰棍」這種廉價冷食，盡量恢復原有工藝或配方。這是對過去的一種致敬。

　　我的初戀，失之於木訥寡言。而今正相反，我成了一個能言善辯、妙語連珠的人，因此，對當年的失戀總是耿耿於懷，太可惜了，就因為不會說話？於是就想入非非，倘若時光倒流，憑我現在口才，會是什麼結果呢？當然這只能是假設，有些過去，連修改的機會都沒有，誰能給一千年前的古戰場送去飛機和坦克？

　　過去的生活不能修改。但總有人有這種心理，自恃現在的優越，俯視過去的孱弱，對過去的得失榮辱耿耿於懷，這其實是一種精神內耗。所以，不要試圖去修改過去，過去有着一種不可再造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