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回了一趟中環半山的房子。看完房子,孩子們吵着要到山頂上去看香港夜景,就叫了車去了山頂廣場,吃飯、逛街、觀夜景。太平山上有座香港最高的觀景台凌霄閣,那是觀景的最佳之處。當你立於海拔四百二十八米的觀景台之上,飽覽四周燈火燦爛的香港,大有「一覽全港小」的感覺。不過,大部分的遊人都不會那麼費事去登巔,而是移步右邊的一處山邊小公園的遊欄上,從山頂俯瞰中環與尖沙咀一帶的遍地燈火,感受香港的璀璨與特有的煙火氣,尋找萬家燈火中屬於自己的那一盞燈。
以前住在中環老宅,每逢周末爬太平山,到山頂廣場吃美食、購物、觀景,成為一家大小的最佳遊樂項目。每次上山,一般都是坐了幾步上山電梯到了羅便臣道,然後便沿着上山步道,一步一步地向山頂進發。有時累了,會找個道旁的石椅坐着歇上一會再往上走。時間一年又一年地過去,兒子也長大了。漸漸地他已不耐煩跟着我們漫步登山,而是自己開始跑上山去。後來,每當我們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山頂廣場時,他經常已經喝完一罐冰鎮可樂,坐在廣場的石階上笑看我們的狼狽相。
這次夜登太平山時,我們是坐的士上山。由於疫情的關係,山頂上遊人稀疏。而我們一家以前上山是三個人,現在已成了六個人的三代家庭,多了一個媳婦和兩個孫女。小孫女則是首次來到太平山頂,特別興奮,東看看西瞧瞧,當她望見維多利亞港兩岸的萬盞燈火,高興地手舞足蹈。那情那景,就似唐代詩人李煜詩曰:「迢迢牽牛星,杳在河之陽。粲粲黃姑女,耿耿遙相望。」
十年之後,重登太平山,甚為感慨,能住到這個區是不少港人的奮鬥目標。初到香港時,一切幾乎從零開始打拚。那時,口袋裏真的沒什麼錢,每逢周日能到茶餐廳或是快餐店,一家人叫上幾個菜吃上一餐,已是美好生活。有時也會花一塊錢坐上俗稱「叮叮」的電車,到中環上山電梯處下車。然後,乘了電梯到了羅便臣道,再沿着步道一直走到太平山上的山頂廣場,找個餐廳吃個午餐,喝杯咖啡,再步行下山。每當我們行經半山的豪宅區時,見到大戶人家的窗台上擺着鮮花,有的窗台上還放着靠墊倚窗望海。心裏想着,何時在這座太平山上我們也能擁有一盞燈。
後來,我們賣掉在西灣河的小房子,又沽了所有股票,加上所有的存款,付了一成樓款,向開發商貸款,買下了位於必列者士街的一個單位,我們終於在中半山較低處有了自己的房子,成為了「半山一族」。那房子雖然也是三房一廳,但是只有六百多呎。搬入半山後,因為用的是開發商的九成貸款,當時月供三萬多,每月的薪資大部分要交給銀行。這時,我們才發現,原來要當「半山一族」也是很辛苦的。
在香港工作,雖說時間大多是「朝九晚五」,但實際上經常下班後都要加班,晚上八、九點放工是很正常的事。由於上班的地點較遠,回家時都要在晚上十一點前趕回中環上山電梯處。因為,若是過了十一點,上山電梯便會停開,只有靠步行上山了。有時,趕回來時上山電梯已經關閉了,我與妻子便要踏着台階,拖着疲憊的身體,一步一步地爬上在半山的家。
其實,當我們住在太平山之後,早出晚歸已成為常態。有時,因為工作忙,夫婦兩人都回不了家吃晚飯,只能叫兒子買份外賣,帶回家沖杯咖啡,自己吃晚餐。經常我們回家時,兒子已經睡着了。平時工作太累了,周日之時也變成懶得動了,一家人去爬太平山的次數也少了。許多周末,都是兒子一個人自己去爬山。他通常是跑着上山的,在山頂上吃飽喝足,才施施然地下山。那時的太平山,幾乎只是屬於兒子一個人的,好像與我們無關。當然,辛勤耕耘終有回報。不幾年後,我們又往山上搬了大屋,離山頂更近些。
經過數年的奮鬥與拚搏,十年前我們搬離了中半山,把中環老宅租給別人,住到離島海邊更為寬敞的住宅。我們雖然離開了這座山,但是在太平山拚搏與努力的辛苦與那份溫馨,卻深深地印刻在我們的心裏。太平山的一山一石,都深深留下我們過去的記憶與感情,那酸、那苦、那甜,那份汗水都已構成人生的一個部分。我們在太平山的這個家開始了打拚,體驗了「太平山精神」,闖出了更大的天地。站在夜裏的太平山頂望去,天上繁星點點,山下燈海閃爍,恰如杜甫詩云:「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