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五月二十二日，西南大學袁隆平雕塑前擺放着師生們敬獻的鮮花。/新華社

　　這篇文章寫得特別艱難，一定要寫的。又實在太難過，一邊寫一邊哭，不得不關起門來，手下敲着字眼裏流着淚，不停地滴落在桌上……

　　二○二一年五月二十二日，一個炎熱而平常的周六。中午一個消息傳來，起初不敢也不願相信。但不到兩小時後，國家級媒體新華社、人民日報都發布了這個噩耗。「默哀！五月二十二日十三時零七分，袁隆平逝世」。這次不得不信了。淚水一下子奔湧而出，然後就一刻不停地流淚……坐在計程車上，一路上淚水熱熱地滑過臉頰，潤濕口罩。不敢出聲，直到在上環下車，我幾乎渾身發抖，走了一會兒，感覺快喘不過氣來了。如果此刻不是在香港，我肯定會失聲痛哭。香港連續數日反常地悶熱，這個晚上終於下了陣雨。蒼天同悲！

　　從得知噩耗瞬間之後連續兩天，網絡上、媒體上，人們對袁隆平先生的懷念刷了屏。每一句話都令人悲傷，每一個場景都令人動容：

　　袁先生走後，當天的長沙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從噩耗傳出到下午四時短短三個小時，湘雅醫院匯集起數千人。人們自發地冒雨為他送最後一程，大家一路追着靈車一路哭喊「袁爺爺走好！」汽車停下來鳴笛致意。近千萬人口的長沙城每個角落都是一片悲泣聲……花市菊花幾乎斷貨。一個九二年出生的女孩深夜發了一條微博：一、我不是長沙人，正好在長沙辦事。二、買了三千元花，幫人送，但是我不收錢。許多人連夜趕到殯儀館為袁老獻花。有三十多歲的男子和孩子跪在濕滑的地上，面色鄭重地拜了三拜。

　　二十三日一早，長沙明陽山殯儀館繼續排起長隊，送別的群眾隊伍綿延三公里、超過五萬人。人們自發的暖心舉動更是令人淚目：免費接送，免費送花、免費提供口罩……有市民買來花束在殯儀館免費發放；一些無法親身前來緬懷的市民，通過鮮花外賣遙寄哀思。外賣小哥接到的大部分外賣全是鮮花單，都是送袁老的。很多人從外地開了車專程趕來，獻完花又趕回去。有人排了很久的隊因為到了上班時間就拜託旁邊的人幫着把花帶到。長沙數百輛計程車和公車自願停運一天，在高鐵站等地為前往殯儀館送別袁老的民眾免費服務。整整一天，往返於高鐵站和殯儀館之間，只要路上看見有拿花的人，都開窗詢問是否需要用車……殯儀館前一束束菊花匯成了花海，稻田上一株株稻花香飄田野。香港特區政府官員朋友告訴我：「見到無數長沙市民一擁上街向袁老道別，我哭了……」他是一位很紳士的香港人。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上世紀九十年代，美國經濟學家布朗向世界發出「誰來養活中國」的疑問，袁隆平領銜的科研團隊，接連攻破水稻超高產育種難題，超級水稻畝產七百公斤、八百公斤、九百公斤、一千公斤和一千一百公斤的五期目標相繼完成，一次次刷新世界紀錄，對這一世紀問題，給出了中國人自己的答案。如今，中國的雜交水稻雙季畝產已突破一千五百公斤大關。中國的水稻田裏，有百分之五十八是雜交水稻，在美國是百分之四十，在東南亞的幾個國家平均為百分之八。曾任美國總統農業顧問的唐．帕爾伯格認為，袁隆平的雜交水稻是中國人戰勝飢餓的重要方法，「是和平探索對暴力衝突的勝利，也給那些持中央統一管理必將窒息地方創造觀點的人上了很好的一課。」

　　網友的每句話，都像是我們想對這位可敬可愛的老人表達的話：

　　「不知為何，看到有關他逝世的每一條資訊，我的眼淚就止不住流。原來，他不只是個名字；原來，他早就隨着我吃的一粒粒米走到了我的心裏。」

　　「就覺得吧，他是一直活在課本裏的那個爺爺，但沒想過，我在長大的同時，爺爺也在變老……」

　　「霍金去世了，但我不懂時空；金庸去世了，但我不看武俠；可是我知道，再笨的人，也要吃飯。」

　　「他太偉大了，偉大到我們忘記了，他也會生老病死。」

　　我還有一個特別的懊悔：二○○八年三月，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西門外，我與袁老偶遇。當時我在等人，他在吸煙，西門口除了站崗的武警戰士，只有我和老爺子兩人。由於羞怯，我只是輕聲打個招呼「袁老師好！」老爺子朗聲答「你好！」然後我就安靜地站在一邊了。其實我多想告訴老人：感謝您，把我們養大！我還想與老人拍照合影，可是當時手機功能沒那麼強大，也沒有自拍，更不可能麻煩執勤的武警戰士幫忙……一個錯過，懊悔多年，如今，成了終生的遺憾！

　　為了減少碳水攝入，我已好久沒吃主食了。周一午飯，特意盛了些米飯，吃下一口突然眼淚撲簌而下……

　　一稻濟世，萬家糧足！國士無雙，先生千古！

　　先生，日後每一縷升起的炊煙，都是飄自人間對您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