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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隨筆\人日雜想\張 茅

時間:2020-02-03 04:23:55來源:大公報

  初七「人日」,人人生日。這一天的習俗,廣東人流行吃撈魚生和及第粥,為自己慶生。

  我家一如既往撈魚生,氣氛分外雀躍。一個大盤捧起端在餐枱中央,眾人興奮起來,圍着餐枱,站起來吃,這是撈魚生的慣例。若是坐着,使不上勁,大家站着拿起筷子,不停地往大盤上的魚生撈上撈下,沒人說會失儀,撈得越勁越是開心,甚至叫着:「不要停手啊,撈到風生水起啦!」孩子更樂了。初七人日吃撈魚生,正是取其「撈起」的好意頭,財富越撈越多,個人及公司事業蒸蒸日上。

  在家裏自己動手撈魚生,平添一份樂趣。撈魚生即現在流行的刺身,材料以三文魚刺身為主,通常向壽司店買,配料講究。主要配料有炸米粉,江門米粉較為適合用,然後燒滾油鑊炸,米粉變成鬆化香脆,再炸花生。這兩款配料做好,不再需油鑊,轉而處理其他配料:將酸蕎頭一個個用刀一分為四,酸薑每片也分為四,兩樣都可在雜貨舖或超市買到。還需要買包裝的薄脆,分成小塊,又往花店買菊花,選用白菊或黃菊,把花瓣一片片摘下,用清水沖洗,再用凍開水洗一遍,把水晾乾備用。

  撈魚生必備的材料都做妥,最後是上盤,必須用大盤:先把炸米粉放上盤,鋪上三文魚刺身,再放酸蕎頭、酸薑、炸花生、薄脆,然後少許檸檬葉絲,上層配以菊花瓣,撈魚生美食大功告成。大家一齊揮動筷子,將大盤各樣東西撈勻,然後各人放在小碟上吃,可真滋味,菊花與檸檬葉絲帶來大自然芬芳。

  撈魚生與及及第粥是廣東流行美食,家裏只因沒人會做及第粥,煲好白粥不容易,也耗時,所謂及第,包括豬肝、豬肚、豬粉腸、豬肉丸等,做法複雜,加上家人多年不吃豬內臟,免增膽固醇,從保健考慮,雖也好吃,還是忍了嘴。人日吃及第粥的深意取其「及第」二字,在科舉朝代,殿試分為三甲,一甲三名,賜予進士及第稱號,第一名狀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坊間常說狀元及第,功名高中,人日吃及第粥就是取步步高陞好意,及第粥的用料豬膶(肝)、粉腸,其意「富潤」與「長生」。

  一年當中,香港的中西節日頻密,港人生活繁忙,初七人日,一般人沒有特別慶祝,或互道一句「恭喜,生日快樂」。其他一齊從簡,不像古人隆重其事,人人頭戴「人勝」,朝廷大宴群臣。初一雞,初二狗,初三豬,初四羊,初五牛,初六馬,初七人,以下還有初八穀,初九天,初十地。「人日」的主體是人,繞着人的生存與前瞻而發生,古人由經驗積累中頓悟,要在宇宙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在天地之間,人如何立足?於是出現了「天地人」之說,人的位置與天地共生,不敢凌駕於天地,排列於天地之後。這是古人哲理的定位,人順應宇宙的大自然規律生存,大自然規律突變時,人以變應變而生存。在天地間確立自身,經過不知多少年月,人進入另一個新階段,在應有的位置,發現了人的價值,價值在於每個人生存的「尊嚴」。近日再細讀關於「人日」的記載,「人日」當日,衙門不對囚犯行刑;自朝廷而下,皇帝詔曰,大年初七不打不殺,成為法規。「人日」是人意識尊嚴的啟蒙。以後社會催生了「人的關係」、怎樣看待「人」與「天地」,而育出「和」、「同」社會文化,成為中華文明核心理念,對立意見,以「和」處理,只待條件成熟謀得「同」,未能盡「同」,則求同存異。

  「人日」這門學問,或也包括動手做魚生這等家中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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