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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裏的格桑花/任林舉

時間:2018-09-14 03:17:07來源:大公報

  秋,已經深得沒什麼溫暖了,路邊的格桑花仍在怒放。這怒放,雖然也旺盛,也絢爛,卻並不平和。漸冷、漸寒、漸緊的風裏,這麼拚命地開,總是讓人感到,有那麼幾分不甘和悲壯的意味。

  格桑花艷而無香,卻經常讓我想起秋香。但秋香不是花,而是一個格桑花一樣在秋風裏苦熬苦鬥的女人。

  其實,秋香也曾有過目醉神迷的春天。春天裏,她曾經為一個心儀的人,呈獻出千般的嫵媚和萬般的芬芳;而那個自稱是愛花和護花的人,不僅僅為她勤施雨露,還曾為她驅蜂趕蝶,彷彿任何他人的讚美和親昵,對秋香都是一種褻瀆和冒犯。情愛有毒,珍惜中難免夾帶些過激的珍重,我們通常稱之為嫉妒。

  可是啊,春天還沒有過去,那個護花人自己就變成了一隻蝴蝶,悄悄地飛向了別處花叢,終至音訊漸稀。

  某一天,那個人突然給秋香送來了幾張舞廳的門票,讓她煩悶時自己去尋個開心。於是,秋香什麼都明白了,她知道一個「捨得」甚至慫慂自己到別處去尋找快樂的男人,心中已經沒有了留戀和愛。

  在那場風花雪月的遊戲中,只有秋香一個人中了愛的劇毒。那人不辭而別之後,秋香一下子就跌入了一個人的秋天。在刺骨的寒冷中,她已無意尋求任何甜蜜、芬芳和溫暖。不傾倒,不頹敗,只是為了一份尊嚴、一個信念和一種昭示。她要用自己的疼痛、戰慄的餘生詛咒那個忘恩負義的人,儘管理智告訴她,自己的一切資訊都已經無法傳送到那人的身邊,但她還是不遺餘力地戕害着那人曾經愛過的自己。

  找一個不愛的人結婚,並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別處,或在一個看不見的人身上。每日的爭吵和拳腳相加,讓她進入一個既疼痛又迷戀的人生夢魘。

  於她,人生的全部意義似乎只是用一把鈍刀一次次切開自己的肌膚,將清晰可感的疼痛傳給實際上永遠也傳不到,即便傳到也不會在意的那人。

  人們曾憐憫秋香的不幸,不斷嘗試將她「領」出情感的泥潭,但她卻總是跟隨一小段距離後,就不聲不響地回過身去,重蹈舊轍。

  秋風如刀,一簇簇穿過路邊的格桑花,這秋天裏最後的花朵,不僅在冷風裏不停地戰慄,而且閃爍出絢麗和激情的光芒,如堅韌的舞者,以傷、以血演繹着一段淒美的傳說。已難判斷,此時從她們生命裏傳達出來的究竟是「痛」還是「快」的資訊。但這搖動的花影,卻讓我在恍然中如夢方醒。

  原來,在命運的棋局之中,我也一樣身處雲裏霧裏,比起秋香,也許更加不懂表象之後所隱藏的深奧和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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