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植物園逗留一個半小時,意猶未盡。可是午餐時間快到了,只得離開往約定的地方去。這家位於小巷深處的餐館叫「黃先生」(Mr. Wong),不是當地人恐怕還找不到。東道主說,這裏原本是倉庫,主人買下後重新裝修、開張,她覺得是悉尼品味廣式早茶的最佳去處。兩層的餐館裝修得很有懷舊風。地下一層的磚牆上印了老上海摩登女郎的頭像,吧台旁放了茶幾、花瓶、鳥籠,古典爵士樂悠悠播放,和地上一層玻璃櫥窗裏懸掛的丫丫叉叉的廣式燒鴨相映成趣,有可愛的煙火氣。餐館的點心品種與眾不同。可能是靠海吃海之故,這裏的蒸餃居然以鮮貝、龍蝦以及帝王蟹為餡料,湯汁用鮑魚熬製,很有幾分土豪氣。
和此行結識的新老朋友在餐館喝茶、吃點心,度過了兩小時的休閒時光。午餐後一個人繼續逛。這次方向正確,一路走到西北部的悉尼橋和岩壁區。岩壁廣場搭建了大大小小的攤位,擺放當地藝術家自製的明信片、T恤衫、手提包等工藝品,也有賣冰淇淋、土耳其甜甜圈等吃食的。人頭攢動,似乎是比較高雅的跳蚤市場,讓人不由懷疑「岩壁」之名從「搖滾」(Rock and Roll)衍生而來,是意指嬉皮士的文化氛圍而非描摹地理風光的寫實稱謂。
我對購物興趣不大,只顧一路向前,走到最北端。一七七○年代英國探險家庫克船長發現澳洲後,悉尼被開發為英國的犯人流放地。一七八八年第一支裝載苦役囚犯的船隊在此靠岸,至今有「第一艦隊」(The First Fleet)登陸處的遺址。不過,眼前青天碧海,陽光燦爛,遠看是鱗次櫛比的市區建築,近處有喜氣洋洋的各國遊人,哪有絲毫當年背井離鄉、生死未卜的悽惶氣息?悉尼接納英國流放罪犯的歷史延續了整整一百年,到十九世紀中後期才結束。如今這個城市卻以金融、服務、旅遊業馳名全球,繁榮昌盛,近悅遠來。離開圓圈港,沿喬治大街一路往南時,我也不由沉思:悉尼成功的奧妙在哪裏呢?
澳洲是地處太平洋的島嶼,氣候溫煦,在資源方面卻算不上得天獨厚。耕地面積小,食品價格高,悉尼的房價比紐約和巴黎還貴。此地的公共交通也發展得一般,沒有地鐵,公交據說常脫班,開車又會遭遇無數單行道和修路封閉的狀況。儘管是澳洲第一大城市,悉尼的市容不像上海,高樓集中在市中心,稍開出去一點就都是三四層的小樓了。購物中心關門時間早,晚上六點三十分左右商場的餐飲供應就基本收攤。大飯店也不多見,街頭多的是只有櫃枱和室外座位的小咖啡館、小餐館,裏面根本坐不下顧客,有時讓我覺得到了周黑鴨等小吃店林立的某個內地二線城市。
但悉尼宜居的名號也非空穴來風。我沒有去郊區,不知那裏的生態環境如何,但市區的「彈丸之地」整潔有序,盡顯管理規範化,服務人性化的特色。眾多的過街紅綠燈桿上,除了按鈕,都細心標註了街道名稱和這一街區包括的門牌號。每個街角的建築物也在牆上標明了同樣的信息。行人頭上的街名告示牌還預告前方是什麼街道。
風景區更不用說了。這些城市山林鬧中取靜,空氣清新,標註明瞭,靠背長椅隨處可見。每一兩百米就有廁所,而且公用衛生間都設施完好,環境整潔。賓館、餐廳、商場的服務員和藹細心,街上行走的陌生人會善意提醒你背包沒有拉好拉鏈,問路碰到的都是熱心人。分屬四十個地區政府的五百多萬悉尼居民中,百分之三十六出生於國外,百分之四十在家除了英語以外還說其他語言。悉尼人也普遍以思想開明,進步寬容自詡。
最後走到市區最南端的新唐人街,坐在中澳「友誼園」門外的長椅上休息。華燈初上,悉尼國際會議中心五光十色的燈光與達令灣郵輪的漁火交相輝映。韓國餐館門外樹立的紀念碑卻緬懷歷次參戰,保家衛國的澳洲華裔先烈,並宣稱「我們為悉尼的華裔傳承自豪」。也許,除了經濟、歷史、政治各方面的原因,兼容並蓄,和諧共存的城市文化也是悉尼成功的最終奧秘。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