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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平和家風/霍無非

時間:2020-10-20 13:49:30來源:大公報

  做汪曾祺的兒女是幸福的,這是給人的感覺。何以見得?在汪家,做爹的沒爹樣,做兒女的沒兒女樣,乃至做孫女的也沒個孫女樣,「老頭兒」,「老頭兒」,一家大小就這樣長年叫着,它成了「爸爸」、「爺爺」的代名詞,連親家母都看不過眼,汪老竟也不惱,樂呵呵地接受。

  如果說汪老被老伴施松卿這樣稱呼還說得過去,那麼兒孫輩跟着叫簡直就是沒大沒小,有點「大逆不道」了。這就是汪家的家風,平等融洽,實實在在,與兩千五百多年前孔老夫子倡導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至聖尊言似乎背道而馳,但能說這樣的家風不妥嗎?

  得此「尊稱」,若把責任都歸咎於汪老管教不嚴,也有失公允。汪老不是「始作俑者」,在他的血脈裏,始終流淌着祖上父輩傳下的寬和相處的親情,愛子護犢的傳統,有其父,必有其子,這種親情是不可逾越的,又被汪老傳承光大。加上他率性而為的性格,實在是難以板個臉,樹立一個威嚴的父親形象,那是他的不欲。

  父母長輩是家風的踐行者,一言一行,潛移默化給晚輩樹立了樣板。汪老自幼生長在蘇中高郵一個知書達理的富裕人家,從他的數篇回憶性文章中,我們看到親自教他學《論語》、八股文,臨《圭峰碑》、《閒邪公家傳》帖,「為人看眼病是不收錢也不受禮的」的祖父;夏夜在竹床上給他講故事,哼「偈」歌的祖母;將他視為親生,毫無怨言為他便溺擦洗,給他小妹篦頭虱的繼母;以及帶孩子放風箏,兒唱戲父拉琴,親手為兒倒酒點煙,為他初戀寫情書當「參謀」的「孩子頭」父親,無一不起着春風化雨,滋潤心靈的作用。

  汪曾祺十九歲就讀於「西南聯大」,在中文系他先後師從朱自清、聞一多、劉文典、沈從文等著名教授,這是汪老七十七年人生路上的一個「家」。「中文系的學風和別的系也差不多:民主、自由、開放」──當是這個「家」的「家風」。

  有段時間,由於貧困潦倒,他精神有些頹廢,關心他的聞一多登門斥談,促其振作。對他影響最大的恩師是沈從文,自掏郵費,把他和其他學生的好稿寄去報刊發表,使他感激不盡。他的牙腫痛,恩師二話不說,給他買回幾個大橘子。

  他夜醉路邊,是恩師與人把他扶入住處,灌茶醒酒。師生倆有時一起逛街,在小攤上要盤涼雞,打碗酒,為師的只用碗蓋喝一點,其餘都讓他喝了,這一幕多像親密無間的一對父子,多年師生如兄弟。近朱者赤,「沈先生的家庭是我見到的最好的家庭,隨時都在親切和諧氣氛中。」這是他所羨慕的,移植到汪氏家風中來。

  家務才藝的薰陶,培養了汪老的廣泛興趣,才華橫溢的多面手,透現着「士大夫」的清高風雅,做飯便是其中重要的一項。汪老言:「體力充沛,材料湊手,做幾個菜,是很有意思的。做菜,必須自己去買菜。提一菜筐,逛逛菜市,比空着手遛彎兒要『好白相』。」因為他要給家人「每天做一頓飯」,花心思改良自創若干菜餚,為的是讓家人吃得好。汪氏烹飪譽美文壇,使得與他熟稔的海內外作家朋友紛紛上門蹭飯。有時兒子下班回家晚了,已經休息的汪老擔心孩子餓着,趕緊起身煮夜宵,這一點,頗有「俯首甘為孺子牛」的風範。

  家風的形成,還在於主人的品性修養,汪老這一生榮辱不驚,淡泊明志,凡事看得開,順其自然,不設條框。他認為,「一個現代化的、充滿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須做到『沒大沒小』。父母叫人敬畏,兒女『筆管條直』最沒有意思。」他一家和和氣氣,熱熱鬧鬧,引用多年父子(女)成兄弟(兄妹)的書名,作為汪老平等和諧家風的精髓,倒很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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