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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民何建國的非遺情懷

時間:2025-06-19 16:27:56來源:大公網

  認識何建國很偶然。五月下旬,第四屆湖南省旅發大會在岳陽召開,巡館時到了何建國的展館附近,由於沒有安排,錯過了。

  幾天後,接到報社任務,去岳陽採訪一位抗戰時被日本鬼子蹂躪的96歲老人,老人住在岳陽市洞庭南路282號鄢家衝社區,她的侄兒告訴了我,社區有一家比較特別的非遺收藏館,館長何建國收藏了很多當年日本人侵華、特別是在岳陽犯下滔天罪行的原始資料,於是得以與何館長相識。

  趕到時已是正午,陽光很烈,穿一身工作服的何建國正在用水管衝洗牆面。他戴一頂舊草帽,穿着拖鞋,大汗淋漓,以為就是一個幫工的員工。介紹認識後,他停下手中的活,立即去衝澡。

  出來後再見到他,另一個何建國出現在眼前:中等個子,大背頭梳理得「一絲不苟」,一副金色邊框眼鏡戴在鼻樑上顯出幾分文人氣質。上身着白色短袖襯衫,襯衫上別著一枚「為人民服務」的毛主席像章。黑色西褲,棕色皮帶,黑色皮鞋。很難想象,這位看着文質彬彬頗有幾分學者風範的漢子,在洞庭湖的風浪裏度過大半生。

  何建國有幾個身份:漁民,魚販子,餐館老闆。現在,他是「洞庭漁歌文化館」「洞庭漁業文化館」「洞庭農耕文化館」「洞庭歷史文化館」「紅色文化館」的館主。

  一番短暫的交流後,何建國說起了他鮮為人知的故事。

  謀生:「起居三米艙,捕魚換口糧」

  1964年,何建國出生於湖南嶽陽,他童年和少年與洞庭湖為伴。因為家境困難,8歲那年,他開始了打魚生活,成為一名漂泊在洞庭湖上的漁民。

  「那時的洞庭湖,湖水清澈,沒有污染,水質很好,魚類很多,漁民的日子雖然清苦點,卻也能豐衣足食。」何建國告訴我,他的童年和少年其實還是很開心的。

  生活在湖邊的漁民,也不是每天都有魚打,年年都有休漁季,為的是保護好魚類環境,因此一年中有幾個月的空閑。「一年只有上半年的4、5、6月,下半年的9、10月適合捕撈,收入還是能夠養活一家子。」何建國說。

  何建國告訴我,快樂還是快樂,但漁民的生活也比較苦。他說,一家幾口人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艘一二十平方米的木船上。孩子沒人照看,為了防止溺水,就在腰上繫一根繩子,綁在船上。即使這樣,還是經常有孩子掉進湖裡淹死了。

  十幾歲的時候,何建國跟魚販子第一次進岳陽城。他看到辛苦打來的魚,經魚販子一倒賣,價格立馬高了許多。何建國的腦瓜子非常靈活,他發現打魚的不如販魚的,做魚販子既輕鬆,掙得也多。他決定改變自己的狀況。

  經過一番思考,何建國決定改行,但家裡人並不支持。何建國認準的事,決不會放棄的,他開始嘗試販魚。起初,他聯合了30多戶漁民,所捕的魚都由何建國來收購。後來,因為價格公道,越來越多的漁民把魚賣給何建國。慢慢地,何建國成了「洞庭湖最大的魚販子」。

  「高峰期,一天可以販賣10萬斤魚。1斤魚可以賺1毛錢。」就這樣,何建國在洞庭湖裡賺到了第一桶金。

  饋贈:洞庭魚天下一絕

  魚類的生長繁衍有一個周期。因為經濟利益驅使,漁民們在洞庭湖大力實施「竭澤而漁」,撒開了 「 絕戶網」。這些捕撈工具能將大魚小魚一網打盡。這種無節制的捕撈,加上採石挖沙、環境污染等原因,洞庭湖魚類資源面臨枯竭。

  為保護洞庭湖魚類資源,湖南出台了許多保護政策。2009年,何建國積極響應「漁民上岸」倡議,並在政策補貼和就業扶持下,帶頭上岸定居。漁民們紛紛轉產轉業,何建國和大多數漁民一樣,選擇另謀出路。

  他決定開餐館。

  經過一番籌備,「萬家漁火」餐館在洞庭湖畔正式開業。從此,何建國告別了在船上漂蕩的生活。

  招牌菜自然是洞庭湖的魚。這些由漁民直送過來的湖鮮,味道十分鮮美。為了讓食客不至於厭倦,何建國想了許多促銷點子,其中推出的實景劇很受食客們喜歡,客人們在這裏既可以吃到「舌尖上的美食」,還可以看到原生態的洞庭漁民文藝表演。

  因是老漁民,加之經營有方,餐館的生意十分紅火。「當時來我這裏吃飯要排長隊的,沒有來我這裏吃一頓洞庭湖鮮,相當於沒有來岳陽。」何建國自信滿滿說。

  這是他賺到的第二桶金。

  格局來源自信。因為自信,何建國的格局無形中悄然發生變化。2016年,他耗資舉辦了首屆洞庭湖龍蝦節,找人設計製作漁船和船帆,搭建舞台,試圖再現千帆下洞庭的壯麗風景。而且,他還請專業的表演團隊,因地制宜編排了許多節目,將地方文化特色融入其中。這一招得到不少食客和當地居民的認可。

  龍蝦節舉辦的成功,極大地激發出何建國創新的動力,他在盤算着下一盤更大的棋。

  初心:呷魚不忘來路

  「我一不打牌,二不抽煙,除了喝點小酒,其他的錢我就投這裏了。」何建國告訴我。

  「這裏」就是他的收藏館。

  賺了錢,過上了好日子,何建國卻總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終於有一天,他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習近平總書記說要不忘初心、牢記使命。自己是一名共產黨員,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怎樣來的?是老一輩人付出的生命與不屈不撓的努力換來的。我們今天能夠坐在這裏舒舒服服吃魚,一定不要忘記魚的來路。

  何建國決定創建一個洞庭湖民俗文化園。

  經過多年的努力,洞庭湖民俗文化園於2019年12月開園。園內,「洞庭漁歌文化館」「洞庭漁業文化館」「洞庭農耕文化館」「洞庭歷史文化館」「紅色文化館」依次排開,裏面擺放的各類藏品達十馀萬件。這十馀萬件藏品,涵蓋了漁業、歷史文化、農耕等各個方面。還有一些實在裝不下,只能擺放在外面露天的院子裏。

  鐵製品、木製品、銅器、陶器、瓷器、泥雕、石雕、木雕、磚雕、竹雕、玉雕等,藏品五花八門,琳琅滿目。每一件藏品都是何建國「心頭愛」。

  「作為一個漁民,不能沒有文化,沒有情懷。」何建國說。

  蝶變:漁民搖身成收藏家

  「我不搞古董,也沒那麼多錢。我就搞真東西,搞紅色的老物件。」何建國誠懇說。

  自2012年開始,他從身邊的日常生產生活用品收藏起步,逐步延伸到洞庭湖區的農耕文化、民俗文化、紅色文化乃至古代宋朝時期的物件。

  紅色文化館中有不少上世紀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中期的藏品:各個時期的毛主席像,印有毛主席語錄的瓷器,20世紀70年代的《解放軍報》《文匯報》合訂本……每年學雷鋒紀念日,岳陽市中小學的紅色教育課,都會組織學生來館裏參觀,接受教育。這個小舊且擁擠的展館就成為一本活生生的教科書。

  幸福生活從哪裡來,就是從每件展品背後的歷史故事中來的。「我就要把洞庭湖的民俗文化傳承下去。年輕人什麼都可以丟,但是不能丟了精氣神,更不能忘了根。」何建國堅定地說。

  6月4日,記者走進何建國的藏品館,一股古老厚重的氣息立刻撲面而來。房間中藏品琳琅滿目,有撒網、絲網等古老的漁具;犁、耙、叉、水車、穀風機、播種機等農耕用具;具有歷史性的老建築、老紅軍等照片;還有一間館中,收藏了1937年到1943年日本鬼子在岳陽犯下滔天罪行的最原始的圖片、畫報、新聞宣傳冊等,數量之多品類之全,讓人為之欽佩。

  在一個顏色發黃的舊筆筒前,何建國拿起來要記者看。只見筆筒上題有「抗戰到底,抗日必勝——陝甘寧邊區」的字樣。瓷器上繪製着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畫像,和藹、剛毅兩種不同的感覺竟能完美結合。

  「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筆筒,這可是紅軍長徵時候的東西。還有這個瓷器。」何建國小心翼翼捧着瓷器解釋說。「這是中國陶瓷美術大師,著名陶瓷藝術家吳康的作品,得到這兩件東西可不容易。」

  原來,原岳陽賓館因經營困難,於2019年改制。岳陽市民對該賓館有深厚的感情,對於用了幾十年的一批瓷器非常喜愛,這些瓷器經常接待各界黨政人士、社會名流及各時代風雲人物,瓷器均為醴陵群利瓷廠定製並都印有字。

  為了不讓這批文物流失,何建國通過個人關繫多方尋找,委託朋友打聽岳陽賓館關門後器具的下落。事後,何建國得知,有一位收藏家收藏了其中的大部分。得知這個消息後,何建國幾晚都睡不着,他試着與藏家聯繫,稱願出高價收購。

  誰知,藏家也十分喜愛,並沒有與何建國達成購買協議。但何建國仍不放棄,「十顧茅廬」找藏家商討。藏家最終被他的誠意打動,將岳陽賓館內的瓷器全部打包一併賣給了他。「那次共收了藏品萬馀件,雖然花費了大筆資金,但是這些物件的價值並不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何建國說。

  隨着何建國文化園的藏品越來越多,慕名前來參觀的人也多了起來,何建國也愈發忙碌。

  「大家都說我沒有文化,還學別人弄什麼收藏,家裡堆滿了破銅爛鐵、廢品垃圾,早晚會把經營多年的餐飲店都賠進去。」何建國表示,別人說他沒文化沒關繫,只要他努力學習就好。想通這一點之後,何建國開始收集相關的資料、合訂本、線裝書來研究,就連幾頁泛黃的連書都不放過。

  「這些資料讓我思維得到了拓展,專業得到了提升,也拓寬了眼界。」何建國說。很多書有圖有款,撿拾、收購藏品的時候他總會隨身攜帶並現場對照。

  見何建國如此投入,妻子郭芬憂心忡忡,擔心他走火入魔。因何建國經常抱着書一看就是一整天,晚上還不肯休息,每每到凌晨才肯罷休,郭芬無奈之下只好悄悄地把書收起來。

  何建國的確是「着魔」了。每天將70%的時間都用在整理歸類,外出「拾荒」、收購,學習研讀相關書籍查找藏品來歷辨認真偽上,而店內經營管理的重擔逐漸壓在郭芬的肩頭上,這引起了郭芬強烈的不滿,爭吵也越來越多。

  「沒了家人好友的支持,我感到很沮喪,加上收購藏品也沒了資金,我只好經常去撿,在垃圾堆裏淘。好在最後妻子想通了,全力支持我。」何建國微微一笑說。

  老闆:卻被人喊何乞丐

  就這樣,何建國買一點,朋友送一點,自己淘一點,文化園的藏品一點點豐滿了起來。

  見何建國整天提着牛皮袋走街串巷,周圍鄰居經常開他玩笑,說他既是何老闆,又是何乞丐。

  然而,當地人喊他「何乞丐」,並不完全是因這去街上撿東西。而是他的扶貧助殘。

  生性善良、豪爽,為人耿直,樂善好施、做事雷厲風行、善於交朋結友,這是何建國一貫的性格。作為一名轉產轉業漁民,他時刻不忘發揮黨員的先鋒模範作用,長期無私關心幫扶貧困漁民,頻頻參與愛心助殘等社會公益活動,他是上岸漁民中的優秀代表和一名愛心助殘志願者。  

  經濟上逐漸富裕的何建國不忘承擔社會責任,對貧困漁民總是有求必應,無償藉錢給困難漁民購買捕撈設備或治病。迄今,還有30多戶漁民拖欠何建國80餘萬現金。

  何建國曆數了一些助貧的案例。比如:2014年5月,洞庭湖老漁民張順金突然去世,他的家庭長年貧困,兒子為智障,老伴無力料理喪事。曾多次捐款幫助洞庭湖貧困漁民辦理喪事的何建國聞訊後,當即拋下漁館繁忙的業務趕到現場,送上了500元慰問金並和幾位漁友們義務協助料理喪事。

  10月,何建國不顧店內生意繁忙,毅然前往華容縣勝峰鄉看望慰問貧困重度殘疾人劉平、劉兵姐弟和操軍鎮的熊碧蓮、熊鋒姐弟倆,並送上了2000元的慰問金。

  2015年5月,孤獨症兒童藝術作品拍賣會上,何建國頻頻舉牌,慷慨競拍5幅作品。

  近年,他積極為貧困戶送物資送慰問金,據不完全統計,他花費在這方面的資金100多萬元。

  「作為一名共產黨員,我不僅要成為創新創業的標兵,更應成為扶貧助殘的先進模範。」何建國告訴記者。(傅春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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