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大明王朝1566》以明朝嘉靖四十五年間為歷史背景，剖析國庫空虛緣由/網絡圖片

　　與內地劇《人民的名義》敘事結構一致，內地劇《大明王朝1566》亦採取以小見大的講述手法，從「改稻為桑」在建德、淳安落實情形開始，塑造貪墨橫行的明代官場眾生相。該劇首播於二○○七年，今年二月，在重慶衛視重播，以明嘉靖年間，清官海瑞為民請命、向腐朽的明王朝發起挑戰為敘事核心，再通過張居正、徐階、高拱等大臣與內閣首輔嚴嵩父子間的政治角力，揭示嘉靖朝反腐方式及腐敗根源。/本報記者 劉 毅

　　今年重播的《大》劇在原版基礎上進行了一番修復，然而在拍攝手法日趨發達的今天，這部於十年前即採取標準攝像機拍攝的電視劇，很難符合現在煲劇人對高清版的要求。但這都不影響它的經典程度，當中暗潮洶湧的朝堂對峙，可謂歷久彌新，細細品來，依然驚喜不斷。該劇是導演張黎與編劇劉和平繼《雍正王朝》後的二度合作，如果說《大秦帝國之崛起》展現的是強國之道，《大》劇則展現明王朝被破壞、被掏空，甚至走向滅亡的全過程。

　　對一段歷史進行改編，實屬不易，要兼顧劇中時空的特色，劇中人畢竟不是今人，難免有符合那個年代人的局限性。《大》劇雖為群像戲，人物繁多，但編劇卻能挖掘每個人物的性格特點，以歷史的角度審視他們的處境、以人性角度剖析角色行為動機，故而全劇才能營造如此真實的歷史情境，令煲劇人身臨其境。

　　沒有真正贏家

　　故事前半部分是群臣為解決國庫空虛、對抗浙江災情，先後實施「改稻為桑」（虛構國策）及「南下巡鹽」（徵收地方鹽稅）兩大政策，分為兩條線，第一條為海瑞（黃志忠飾）出任浙江淳安縣縣令，為民請命，向腐敗宣戰；第二條線把持朝政二十年的奸臣嚴嵩（倪大紅飾）和徐階（肖竹飾）、高拱（劉毓濱飾）等好官的權力較量。後半部分講述嘉靖皇權專制思想與海瑞「民貴君輕」理念的交鋒。結構緊湊、邏輯嚴密，除卻沒有私心的海瑞之外，劇中人汲汲營營，或為權或為財，沒有誰是真正的贏家，國庫依然空虛，百姓依然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悲劇還在不斷上演。

　　《大》劇開篇，地方官員為了完成朝廷要求的「改稻為桑」，為了彌補滿目瘡痍的國庫，江南織造局跟西洋人做成了一筆五十萬匹絲綢的生意，如若成功，將會補上國庫的虧空，從而為胡宗憲（王慶祥飾）抗擊倭寇提供軍餉。但庫存並沒有如此多的生絲，因此由嚴嵩、嚴世蕃（張志堅飾）把持的內閣，執意堅持要把浙江百姓賴以為生的稻田改成桑田，以擴充生絲產量，由此便產生了「改稻為桑」。

　　作為一個名副其實的道君，嘉靖帝二十年時間不上朝議政，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幾十年了，朕最不願議的就是朝局。」活脫脫一個甩手掌櫃。然而嘉靖真的是一個甩手掌櫃麼？當然不是，劇中有一個情節，某次嘉靖帝與臣子閒聊，談及父子關係，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表面上議論的是父子相處之道，實際上卻是對眾臣的敲打，因為朝中很多官員或是父子同朝為官，或為同一黨派。嘉靖的言下之意是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兒子、自己的黨派。縱使不上朝，嘉靖也知曉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呂芳（徐光明飾），乾兒子楊金水（王勁松飾）在杭州做的勾當。看似「無為」，卻躲在幕後洞若觀火。

　　如此精明，何以不知孰賢孰奸，孰廉孰貪？但他需要嚴嵩，需要靠他斂財，亦需要他任用官員，維持朝局穩定，抵擋倭人入侵。故嘉靖「倒嚴」卻不倒嚴嵩，令嚴黨仍在位，災情頻仍，國庫日益空虛，竟導致沒有辦法給大臣發放俸銀。年關將近，發給官員的也不過是兩斗米、兩升胡椒、十吊銅錢。

　　客觀還原朝臣

　　歷史學家黃仁宇在《萬曆十五年》中，把海瑞設置成了古怪的模範官員，認為他是一個只要原則，不要情感的衛道者。《大》劇中的海瑞則凸顯他的政治作為：治理災情，平反冤案，並剖析其人性一面，譬如他會為了自己的母親和懷孕的妻子而選擇不去批判朝政、批龍鱗；想念和死去女兒玩耍的場景。當比之劇中其他諸人，海瑞最沒有私心，他無黨無派，一切只為百姓，是腐朽朝局的希望所在，如病樹前的萬木春。他清醒意識到，若不改變制度本身，世上還會有千千萬個嚴嵩一般官員的存在。他接觸到的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絕望百姓，想要為他們主持公道，但有如此帝王、如此朝局、如此朝臣，海瑞做出的任何向腐朽明王朝抗爭的努力，都屬螳臂當車，滄海一粟。

　　有煲劇人認為，觀畢《大》劇，認為其有為奸臣翻案的嫌疑，例如劇中的嚴嵩，知人善任，啟用胡宗憲抗擊倭寇，亦有無奈一面，甚至晚景也甚是淒涼。與其說劉和平在為嚴嵩翻案，不如說編劇對人物進行了客觀還原，打破臉譜化，剖解奸臣多面性，其實嚴嵩作為並非真的為了朝廷吏治，他的所作所為，皆是為嚴家籌謀，皇帝是最大的靠山。如劇集開篇提出的「改稻為桑」，嚴嵩並非為解民難，而是為了解決皇帝困擾，為朝廷斂財，讓自己的地位更加穩固。飾演這一角色的內地演員倪大紅，真不愧是老戲骨，以四十多歲的年齡飾演八十多歲的嚴嵩，不使用配音，卻能演出嚴嵩的老態龍鍾及步履蹣跚。

　　傳統歷史劇中的朝堂戲碼，多為忠臣與奸臣的權謀博弈，《大》劇中除海瑞之外的清官，真的只為百姓麼？他們與嚴黨鬥法，理由冠冕堂皇，嚴黨倒台，他們痛哭流涕，然而劇中張居正（郭東文飾）與裕王、譚綸在淳安受災後的一番話揭開清官們的偽面具：「王爺，長痛不如短痛，這一次乾脆讓浙江亂了，就當做我大明朝身上爛了一塊肉！」完全不理百姓死活，為了讓海瑞治理去之必死的淳安縣，還不惜給海瑞戴高帽：「公夙有澄清天下之志，拯救萬民之心。」由此可觀，最令他們在意的始終是官場得失和朝廷利益。

　　唐代《貞觀政要》曾有載：「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大》劇中的諸人，在官場中沉浮，各有各的掙扎，努力過後，終歸是時代的棄兒。只因在那樣一個社會裏，在一個只關注權力得失，忽視民心的朝廷統治下，不論是嘉靖，海瑞，抑或是徐階和嚴嵩，都不能挽救危局，只能眼睜睜看着明帝國如何一步步走向覆滅深淵。

　　（下期「全民煲劇」將於六月四日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