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大鵬所城是明清兩代中國南部的海防軍事要塞

　　千戶是明朝的官銜，屬於軍隊中一個領導一千人馬的低級軍官。六百多年過去，名不見經傳的千戶張斌，與我在南國海邊大鵬鎮鵬城村的狹小城池裏「相遇」。大鵬所城，是明清的海上軍事邊防要塞。六百年前，朱元璋以片甲不得下海的禁令，讓波濤翻騰不息的大海洋變成一片死海。當時張斌奉命在此修築城牆城樓。經歷多次戰亂與天災，此城受盡磨難。上世紀八十年代經過大規模維修，古城雄姿重現。

　　大公報記者 熊君慧 文、圖

　　位於深圳龍崗區的大鵬所城，從市區驅車一個小時就可抵達。站在大鵬所城城牆前，心裏念着張斌這個名字，明朝洪武二十七年（公元一三九四年）仲夏的陽光忽然就在眼前。張斌帶着一隊人馬從南頭烏石渡啟程去大鵬嶺。新政權剛剛成立，南蠻之地廣東是南方最後歸降的地區，海上並不安寧。倭寇橫行，到這個地區已經有十四年了。那些南北朝混戰中失敗的日本武士，糾結土豪、奸商、流氓、海盜，來中國海岸走私、燒殺劫掠。這片荒涼絕地就是這些倭寇的藏身之所。張斌正要做的就是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一項春秋大業——修建長城，而這長城首先是從海上開始的。數以萬計的軍士和百姓加入到了這海上長城的修築。

　　張斌領命修築所城

　　廣東境內沿着曲折的海岸，朱元璋設置了廣州衛、潮州衛、南海衛、碣石衛等九衛二十九所。與張斌同時啟程的還有許多武官浩浩蕩蕩向着海邊聚集，他們的任務就是修建海濱城堡與煙墩——平海所城、東莞所城、青藍所城、惠州所城、雙魚所城、海豐所城、寧川所城、甲子門所城、捷徑所城、河源所城、南山所城、大鵬所城——它們都在一三九四年同時動工。張斌領命修築的是大鵬所城。

　　僅用三個月時間，城牆開始從大地上站立起來。明朝海禁反而使得寇盜橫行，在修築城牆的同時，官兵們同時拿起刀槍投入一場場圍剿的血戰。戰鬥中，張斌發現犯下了選址不當的錯誤，不得不另外重建城堡。我現在在大棚山麓看到的這座佔地十一萬平方米的城池，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

　　假如有一台無人機，可以拍攝到城池恢宏的規模：平面呈方形布局，城牆由麻石和青磚砌成，牆基寬五米、牆寬二米、高六米，城牆總長約一千二百米，城牆上有雉堞六百五十四個，並闢有馬道，有東、西、南、北四個城門，每個城門上有一座敵樓，兩邊設四個警舖。城外東南西三面環繞着一條深三米、寬五米的護城河。而城內建起了南門街、東門街和正街三條主要街道。

　　大鵬所城自建成以來，經歷多次戰火和風雨滄桑，曾多次修葺：康熙十年（一六七一年）八月二十一日，一場罕見的颶風襲擊了大鵬城，毀壞了城樓四座，城角窩舖四間，雉堞五十八個，後知縣李可成、大鵬營守備馬玉成等捐助修復。康熙二十年以後，城裏建築日漸朽破，各任知縣相繼修補，但終因年深日久，「東、南、西、北四座城樓及城牆、馬道、垛子日漸傾圮。」

　　近百年來，大鵬所城沒有駐軍，成為一處民居。古城更是日漸傾圮，城樓、城牆等在上世紀五十年代被毀壞嚴重，而且還經歷了日本侵華和十年「文革」大規模破壞，古蹟已蕩然無存，只剩下殘垣斷壁。

　　一九八四年深圳市政府撥款二十萬元人民幣，維修大鵬所城南門和東門。現古城雄姿依舊，除北門在萬曆年間被堵塞外，大鵬所城尚保留有東、南、西三門及東北部分城牆。如今人們可一覽明代邊城的雄姿，舊城濠及大部分城牆已不復從前。

　　明清兩代海防要塞

　　大鵬所城是明清兩代中國南部的海防軍事要塞，不得不提明朝的海禁——十四世紀時明朝政府對海事進行的一系列限制政策的統稱。元末明初，日本封建諸侯割據，互相攻伐。在戰爭中失敗了的封建主，就組織武士、商人、浪人（即倭寇）到中國沿海地區進行武裝走私和搶掠騷擾。

　　洪武年間，朱元璋為防沿海軍閥餘黨與海盜滋擾，下令實施自元朝開始的海禁政策。早期海禁的主要對象是商業（商禁），禁止中國人赴海外經商，也限制外國商人到中國進行貿易（進貢除外）。明永樂年間，雖然有鄭和下西洋的壯舉，但是放開的只是朝貢貿易，民間私人仍然不准出海。

　　農民出身的朱元璋，管理國家就像一個土地主，他把地主看家護院的心理表現到了極致：一道連着一道的城牆，把一個龐大的帝國圈起來了。他再也不願去分清倭寇與那些被海禁斷了生計而當上海盜的漁民。而後隨着倭寇之患，海禁政策愈加嚴格，雖起到了自我保護作用，但大大阻礙了中外交流發展。

　　張斌之後，無數守城將領看盡大鵬所城的日升日落。大海沉寂了一百多年，從地球另一面的大海洋駛來了一支葡萄牙人的船隊，他們在屯門試探性登陸時，遭到了中國軍隊的打擊。大鵬所城的軍士參加了第一次對西方人的戰鬥。葡萄牙人於是改變策略，他們在澳門半島悄悄登陸，藉口貢物打濕需要上岸翻曬，租借海島一用。一座魔術一般繁華的城市澳門建起來了。

　　又是二百多年過去，與大鵬所城相距只有幾十里的尖沙咀，英國人的艦隊出現了。這一次，來者不善，海上的戰爭無可避免，東西方第一次海戰在此打響。帶頭反擊入侵的一位將軍賴恩爵，是大鵬所城人，軍人的後代。賴氏滿門英雄，三代出了五位將軍。九龍海戰，惡戰五個小時，他竟然靠智慧打退了英國的洋船洋炮，迫使殖民者狼狽逃竄。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回歸，賴氏後人燃放爆竹時，喜極而泣。古城人經歷了如此多的朝代更替，而守土有責的精神也留在了城堡之中，像古榕樹一般根深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