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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眾不同 無悔今生──悼念文壇巨星劉以鬯隕落/東瑞 瑞芬

時間:2018-06-24 03:15:52來源:大公網

  六月八日晚接近午夜,劉以鬯太太用手機傳來劉以鬯先生當日下午14:25病逝於東區醫院的訊息,一時感到非常突然。我們當即回以:啊,非常突然,我們非常傷心難過……劉太要保重……我們想像得出失去另一半對劉太羅佩雲的打擊和悲痛;也相信她的堅強和勇敢面對,會處理好劉老的後事。這幾年劉以鬯先生健康每況愈下,大部分出版事宜已經由劉太獨當一面一手承擔了。

  也許是出諸天意,「天有好生之德」,由央視、衛視委派的團隊拍攝劉以鬯專輯紀錄片的大部分工作業已完成或告一段落,才讓他走到另一個沒有喧鬧和紛爭的世界。紀錄片可以保存很久,讓更多的讀者和觀眾領略和瞻仰他和夫人的人生風采。

  令人十分欣慰的是,雖然劉先生不是少年得志、不少文學榮譽來得稍遲了一些,但他和那些生前默默無聞、逝世後才被發掘和追認的一些文學天才不同;劉以鬯在晚年獲頒了許多實至名歸的榮譽和獎項。例如香港特區政府頒授榮譽勳章、銅紫荊星章;幾家大學頒發給他名譽文學博士;香港藝術發展局頒授傑出藝術貢獻獎、終身成就獎給他。這些都是實至名歸的。當然如果說榮譽畢竟是虛空的,那麼他那些文學藝術傑作,影響了香港和華文文學整整一代人,今後還會穿梭和跨越時間,讓文學愛好者從劉以鬯大師的作品中汲取豐富文學乳汁。這才是不朽的盛事。

  劉以鬯有幾個「少有」:他是少有的堅持純文學創作長達七十幾年的資深老作家;他是少有的在創作上技法「與眾不同」且實行多元化變化的作家;他是少有的為現代主義和現實主義等不同流派文學朋友都接受的、一致認同、同奉為一代文學大師的作家。我們曾經訪問過劉先生,如果贈送一句良言給今日的文學青年,他會說什麼?他說:「多寫作,少發表」。這一句話到今天我依然記得很牢,那是希望年輕人多苦練磨礪、謹慎發表的意思!多麼言簡意賅的六字金句啊!與那種撒漁網式的投稿策略恰恰相反。

  一位從事文學創作的作家,偶然在技巧創新一次毫不出奇,但像劉以鬯那樣重要的好幾部小說都有不同新意、從不重複自己就太難太難,但劉先生卻是完全做到了!他用自己的文學實踐將文學是最神奇最美妙的語言藝術演繹和發揮出來,令人嘆為觀止!例如,他的傑作《酒徒》開創了中國意識流長篇的先河,以酒徒的內心獨白暢論和批評上世紀三十年代以來的中國現代文學,也以酒徒的醉言醉語展示香港純文學及其從事者艱難的生存處境;他最喜歡的另一代表作《對倒》以複式結構書寫了中年男子和花樣少女不同的價值觀和香港社會現狀;他的《島與半島》將文學嫁接了新聞,造成異常真實的情境;他的《他有一把鋒利的小刀》將內心獨白與客觀敘述交錯並推進情節發展;他的《黑色裏的白色 白色裏的黑色》小說集將黑白兩色作為作品的不同意象熟練運用到人物、情節和主題中。他的一系列故事新編,如《寺內》、《蜘蛛精》、《追魚》等都注入詩化、現代化、人性化的元素。舉不勝舉,他的前無古人的勇敢實驗和創作努力,給予海內外文藝青年無限信心。有人說,劉以鬯的粉絲,都是年輕人!

  尤其是最叫人們欽佩的是,劉先生不僅是成功的作家,還是出色的編輯家。表現在:用稿上文質第一,認稿不認人;尊重作者的文風,除了錯字一般不隨意更改作者文稿;當時未用電腦排版,劉以鬯都自己設計版面和劃版,尤其是星島晚報文藝週刊「大會堂」的版面,意念都很超前。再者,香港的報紙副刊內容,都要求通俗,以娛樂和消遣為主,劉以鬯卻敢於冒被炒魷魚的危險,邀約純文學作者寫文學濃度比較高的稿件,使純文學作品得以在工商業的夾縫中生存。編輯,有人只是當一份職業,像劉以鬯這樣懷有使命感的,還是比較罕見的。

  劉以鬯和夫人羅佩雲情投意合、形影不離,是為人所稱道的香港文壇模範夫妻。為了讓劉先生專心致志地工作和寫作,劉夫人承擔了家庭大部分工作。劉太照顧丈夫的生活起居堪稱無微不至,飲茶時為他夾點心,劉先生為讀者簽名時劉太太為他翻書頁並按住、方便他寫字。最感人的是劉以鬯先生早期每天寫十三個專欄,幾十年下來,剪報堆積如山,有的壓在箱底,都是靠劉太太慢慢尋找、發掘、整理和影印。劉先生有好幾部重要的長篇小說,如《熱帶風雨》、《香港居》、《吧女》都是靠劉太和一些熱心的朋友協助找到和完善書稿才出版、最後成書的。我們常常說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是有一位女性的支持,劉太羅佩雲女士正是這樣的女性,居功至偉。二○一三年香港藝術發展局頒授傑出藝術貢獻獎給劉先生時,劉太親手奉送鮮花給劉先生,場面感人,全場起立,掌聲經久不息。大家都為他們牽手走過大半生、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而感動不已、熱淚盈眶。大家都不會忘記,當時劉先生得獎感言是小思老師讀的。這真是不可多得的向文學藝術致敬的情書,劉先生回顧自己的一生,感謝很多人,最後幾句是:「特別感謝照顧我五十多年的太太,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人生路崎嶇,文學路不易行但是我無悔今生。」

  回顧劉先生的低調、謙虛也足為文人楷模。他寫那麼多,從不標榜寫了幾千萬字;他對自己著作的銷行、為讀者簽名的信心從不爆棚。他主編《香港文學》期間,將雜誌設計成直排、半彩色的風格堪稱報刊業界的獨一無二,獲得的讚賞口碑迄今依然不衰。但他只是默默工作,未見他標榜過。他辦刊物的作者群非常廣,絕對大公無私,德高望重令人敬仰。

  文壇升巨星、出大師太不容易。當我們回眸一個世紀的香港和世界華文文壇,才驚覺文學路的坎坷艱難。有志之士漸漸發現劉以鬯及其作品的價值了,於是有了王家衛的從中取材的《花樣年華》和《2046》;黃國兆的拍攝《酒徒》;黃勁輝的導演《劉以鬯:1918》;央視和衛視拍攝的《百年巨匠》等。劉以鬯以大半生精心竭力書寫香港,我們香港是否應該為他做得更好呢?比如建立劉以鬯文學館也不為過,成為香港的一道重要美麗風景,既然我們都承認他是香港文學之寶。

  .東瑞  香港作家,出版人。代表作有《雪夜翻牆說愛你》、《暗角》、《迷城》、

《小站》、《轉角照相館》、《落番長歌》等一百三十八種。

  .瑞芬  出版社董事長、督印人、香港華文微型小說學會總幹事。

  與東瑞合編《童年》、《父親.母親》、《良師益友》、《香港極短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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