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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環客語:砵甸乍的幽靈還在香港遊蕩

時間:2020-08-05 11:39:09來源:紫荊網

       文/呂英傑

  從地鐵中環站出來,走幾分鐘,經過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便可到達一條石板街。街道用石塊鋪砌,沿着皇后大道中的山坡向半山延續,連接荷李活道,被當地人稱為石板街。

  夜幕降臨了,街燈灑在斑駁的石板上,行人順着陡坡匆匆走上走下,在石板路上留下斜長的身影。街道兩邊老舊的店舖和攤檔亮燈了,淡黃色的燈光在背後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映襯下散發出懷舊的氣息。

  這條石板街記錄了香港的歷史。它已經被香港古物古蹟辦事處列為一級歷史建築。無論是TVB的電視劇還是電影,石板街的取景出現率都是非常頻繁。劉德華、鄭秀文主演的《龍鳳鬥》、還有《無間道》、《使徒行者》、《沖上雲霄》等都曾在這裏取景拍攝。有人說,石板街積澱了幾代港人的集體回憶。

  張愛玲的許多粉絲喜歡在老舊的唐樓門口徘徊,希望伴隨着清脆的門鈴聲,能看到西裝革履的梁朝偉和身穿旗袍的張曼玉,從唐樓的門洞中、從《花樣年華》的故事中走出來。

  只可惜這條街道的名字很煞風景——它叫砵甸乍街。內地的讀者可能對砵甸乍這個名字不熟悉,如果告訴你「砵甸乍」內地譯為「璞鼎查」,不少人或會恍然大悟:這是英國佔領香港後,以第一任香港總督砵甸乍(Henry Pottinger,1789-1856)名字命名的街道。

  在今天歷史書的圖片上,砵甸乍留着兩撇小胡子,目光炯炯,依然流露出英國總督的傲慢和威嚴。的確,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中,砵甸乍為英國女皇強占香港立下了汗馬功勞。1841年4月,砵甸乍被英國政府任命為侵華全權代表,來華擴大侵華戰爭。因此,砵甸乍在中國至少犯下了三宗罪。

  第一宗罪,率兵侵略中國,縱兵燒殺劫掠。

  1841年6月5日,英國外交大臣巴麥尊向砵甸乍發出訓令,要求他「要據有香港島,該島對岸及島上停泊所構成威脅的防禦工事、火炮及駐軍,應銷毀或撤退」。

  1841年8月12日,砵甸乍到香港後只停留兩天,即率領軍艦26艘,士兵3500人,沿海北上,攻陷廈門、定海、鎮海、寧波等地,燒殺劫掠。

  1842年6月,砵甸乍率領英軍繼續憑借武力進犯長江口,攻陷上海、鎮江。在上海6天,勒索贖城費50萬銀元。英軍繼續在上海四郊搶劫。英軍到南京後又向兩江總督牛鑒索取贖城費300萬銀元。

  砵甸乍第二宗罪是,強迫清政府簽訂不平等條約割讓香港。

  1842年8月10日,砵甸乍率英軍大小兵船85艘直逼南京,停泊下關。在南京靜海寺,砵甸乍與清廷代表欽差大臣耆英議約。砵甸乍要求清廷全部接受嚴苛的議和條款,否則就繼續使用武力。最終,雙方在英艦皋華麗號上(HMS Cornwallis)簽訂《南京條約》。

  《南京條約》是英國侵略者強迫清政府簽訂的不平等條約,也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喪權辱國的條約。條約的內容包括:割讓香港,賠償巨款,其中賠償鴉片費600萬元,商款300萬元,軍費1200萬元,共計2100萬元。開放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五處為通商口岸。英國可派駐領事,協定關稅和片面最惠國待遇等等。

  砵甸乍第三宗罪是,在香港建立英國殖民統治,在香港實行半軍事統治的宵禁等一整套殖民統治制度,並使香港成為英商鴉片公開的貿易場所及鴉片的貯藏、轉運的主要中轉站。

  1843年4月5日,砵甸乍乘英國海軍「女王號」軍艦抵港。4月26日,砵甸乍根據《英皇制誥》宣誓就職第一任港督,並依據《英皇制誥》設立了行政局、定例局和最高法院,通過首條香港法例,把英國對香港的殖民統治由企圖變成了現實。從他開始,香港成為英商鴉片公開的貿易場所及鴉片的貯藏、轉運的主要中轉站。

  砵甸乍對香港的中國居民實行了嚴苛的殖民統治。砵甸乍頒布宵禁令,規定華人在晚間規定時間出門,要有通行證,晚上11時以後不得夜行。違者即行拘捕,解案究治。後來,他又借口「治安不靖」,將華人不得夜行的時間提前到晚上十時。《維護公安條例》還規定,入夜後,華人要在自己門前懸掛一盞有店名或自己姓名的燈籠,以便警察巡邏檢查。違者要「逮捕法辦」。

  砵甸乍任港督只有一年多時間,是28任總督中任期最短的總督。砵甸乍離港以後,曾先後任英國好望角總督、印度馬德拉斯總督,1856年死於馬耳他。

  砵甸乍死了,但恐怕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的幽靈還可以在香港上空飄盪一百七十多年,一直到今天。

  英國殖民統治是從更改或命名地名開始的。英國殖民者用武力掠取了別國的領土後,通過更改地名或者重新命名街道的方法,來宣示佔領權,強化殖民統治,對被殖民者進行潛移默化地洗腦,培育親英者,以便把對當地人民的奴役一代又一代傳承下去。

  1841年1月26日,英國遠東艦隊支隊司令伯麥(J. J. G. Bremer)乘高爾合號(HMS Calliope)來港,在水坑口登陸。後來英軍就把這個地方命名為「佔領角」。直到今天,水坑口街的英文名仍舊為「Possession Street」,意為「佔領街」。當時,正值維多利亞女王主政,英國佔領香港後,許多地名都以維多利亞女王命名,如維多利亞港、維多利亞公園。

  第二任港督戴維斯是中國通,精曉漢學。他以英國皇室、英國軍官的名字等命名了許多街道,其中就包括將石板街命名為砵甸乍街。後來,以港督命名街道便成為慣例,香港大學所在地般鹹道是以香港第三任港督名來命名。其他的還包括盧嘉道、寶雲道、司徒拔道、堅尼地道、軒尼詩道、貝璐道等。在九龍區,也有郝德傑道、寶靈街、彌敦道等以港督名命名的街道。甚至有的港督有好幾個地名。如香港不僅有砵甸乍街,還有砵甸乍山、砵甸乍峽、砵甸乍炮台。以第二任港督戴維斯命名的地名有爹核士街,位於香港島堅尼地城;堅尼地城的西邊有一山峰摩星嶺,英文名為「Mount Davis」。

  28任港督中只有兩任沒有在香港的街道留下自己的名字,即第21任港督楊慕琦和末代港督彭定康。楊慕琦沒留名字是因為他在1941年「黑色聖誕節」向日軍無條件投降,淪為戰俘;而末代港督彭定康離任後英國對香港的殖民統治已經成為了歷史。

  香港回歸了,但香港的地名沒有抹去殖民統治的色彩,而成了一些港人的「集體回憶」。「維多利亞灣」、「皇后大道」、「英皇道」、「干諾道」等以英國皇室貴族和總督名字命名的街道遍布港九。總督們雖然死了、走了,但這街道的名字像一塊塊紀念牌,讓他們的幽靈仍能在香港上空遊蕩,訴說着當年主子們的「榮耀」歷史,更潛移默化地影響着今天的港人。

  英國總督作為香港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的統治者,其教育的一個重要特徵是隔斷香港與祖國母體的關係。香港回歸前不少港人缺乏中華文化的教育,對內地知之甚少。回歸前港英政府公務員辦公室裏懸掛的香港地圖,地理標識只有香港的一千多平方公里,深圳河以北是一片空白。港英當局曾刻意把香港與內地割裂開來,有女作家把香港稱作「浮城」,意指這是一座無根的城市。就連「集體回憶」裏的街道,也難以甩開女皇、總督和佔領者。

  一直以來,英國人對鴉片戰爭的歷史含糊其辭。1840年代,英國商人的鴉片被林則徐沒收時,英國駐華商務監督義律報告的表述是:中國「強追繳出英國人的財產」,是「一種侵略」。直到今天,有人發現英國圖索德夫人蠟像館林則徐蠟像的說明是:林則徐銷毀了價值2.5萬英鎊的英國「財物」。是什麼「財物」?英國人不說。在回歸前的香港學生教科書裏,鴉片戰爭被稱為「商業戰爭」。鴉片消失了。

  甚至直到香港回歸二十多年之後,香港浸會大學附屬學校王錦輝中小學的中國史教材,還是稱鴉片戰爭源於中英兩國當時的所謂「政治、貿易體制和司法制度衝突」,卻只字不提19世紀大英帝國的霸道、東印度公司的橫行、重商主義的貪婪、殖民主義的跋扈,英國大量輸入鴉片令中國大量白銀外流,以及鴉片帶來的毒禍,試圖得到「中國被打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在此次疫情期間,香港某小學二年級常識的網課,教師描述鴉片戰爭的起因是:「英國想以禁煙為理由派兵攻打中國。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呢?就是由於英國發現中國當時很多人吸煙,吸食煙草,這個問題相當嚴重,所以他們為了消滅這些叫做『鴉片』的物品,就發動了這場戰爭」,公然顛倒黑白,為英國挑起的鴉片戰爭洗白。

  毋庸諱言,不少港人在內心深處存在着「戀殖」情結。香港導演張堅庭生於廣州,畢業於香港浸會學院文學系。他曾是一位有才華的香港導演。1983年,他憑着首部編、導作品《表錯七日情》奪得第3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編劇;後來他還執導過《港督最後一個保鏢》、《表姐,妳好嘢》等電影。張堅庭在接受港媒訪問時就坦言:他有「戀殖」情結——「我們這班英國治下長大的所謂戀殖年輕人,在香港環境下日日感受,自然一切美好事物都會輻射到英國。」

  總督們在香港的幽靈未散,會不經意地滲透在港人意識形態之中。當年撒切爾夫人去世的時候,不少英國人對她評價不高,反倒是一些香港人很悲傷和懷念。在2019年下半年的「反修例」事件中,更多次有人打出港英政府的「龍獅旗」。香港藝人李克勤推出的專輯《在森林和原野》,其中主打歌《姐姐》講述的是小主人和菲傭的感情。歌詞中就有「忍痛將你淡忘,誰料我路過砵甸乍街,竟找到你」——砵甸乍的幽靈就這樣開始影響現在的年輕人了。

  在舊中國,上海、天津等城市也曾有不少外國的租界,各國侵略國為炫耀他們武力侵華的「戰果」,舊租界中的街道大都用侵略者的名字來命名。如上海法租界的霞飛路,以法國元帥霞飛的名字命名;天津英租界有一條「馬開內道」,以英國人馬戛爾尼的名字命名。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這些曾經的租界裏以外國侵略者名字命名的街道全部改名。1950年5月25日,為紀念淮海戰役的勝利,霞飛路更名淮海中路。天津的「馬開內道」更名為青島路和安徽道。

  目前香港的街道是否改名尚未提上日程。即使近期提出將某些沾滿中國人民鮮血的侵略者從香港的街道上除名,估計也會引起部分有著「戀殖」情結的港人的極大反彈,引發新的政治風波。鴉片戰爭的歷史不能忘記,資本主義制度的「五十年不變」不是殖民統治文化的「五十年不變」。歷史終究會將這些以英國皇室貴族和總督們命名的街道路牌放進「一國兩制」博物館裏,成為英國對香港實行殖民統治的證據和愛國主義教育的展品。

  即使為了旅遊價值,某些街道的名字「不變」,香港城市也應該在這些以總督們命名的路牌旁邊另樹一個警示牌,牌上標明英國侵略者在中國和香港的所作所為,讓英國總督的傲慢和威嚴成為鴉片戰爭恥辱的印記,讓內地和香港更多的年輕人以及全世界的遊客了解英國在香港實行殖民統治的150年真實歷史,讓整個香港特區都成為「一國兩制」博物館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作者為香港紫荊網執行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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