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中法迎來建交六十周年大慶。一系列政治、文化等交流高規格、高頻度登場：凡爾塞宮展品首度進入故宮、作為國家間關係標誌的元首互訪也將展開。
中法今天達到的新高度並不僅僅是歷史慣性的延續和周年大慶的產物，而是歷經一甲子的發展後，又迎來了新的戰略性機遇。
中法關係發軔於冷戰特殊時期，是兩國在美蘇兩極世界中尋求自身大國地位的互利性選擇。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雖然雙方綜合國力逐漸翻轉（中國經濟總量已是法國的六倍），但中法關係的戰略性因素仍然存在：法國要推動歐洲走向戰略自主，擺脫對美國的依賴。中國面對美國遏制，需要對歐洲合縱連橫。直到今天這個宏觀戰略形勢並沒有改變，但在2024年，兩個新因素的出現使得中法關係再度增添新機遇。
首先，俄烏衝突打成僵局。
俄烏衝突演變成僵局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開戰之初烏克蘭以一己之力頂住了俄方的進攻。大感意外的西方隨後對俄羅斯發起前所未有的制裁。但沒想到的是俄羅斯不僅軍事上挫敗了烏克蘭的反攻，經濟也同樣恢復了增長，甚至超過歐盟。這個僵局也由此成為中法關係的新機遇。
中國促成各方對話作用凸顯
因為俄烏衝突爆發後，法國和歐洲成為最主要的受害者。比如法國失去俄羅斯牌，大國地位受到嚴重損害。法國作為一個中等實力的國家能享有一流大國地位，很大的一個原因是它可以在對抗的各方發揮平衡作用。現在俄美攤牌，它再也不能左右逢源、兩面要價。而且法國力推的戰略自主受到重創，法國和歐洲對美國的依賴更加嚴重，戰略空間同樣受到壓縮。
當然，這場衝突使能源成本上升導致歐洲競爭力下降、再工業化努力受挫等都危及到歐盟的未來。
可以說，如何迅速結束俄烏衝突已經是法國的核心戰略利益，任何能促成衝突結束的因素都變成法國的戰略因素。
坦率講，在各方都還想大打出手的時候，中國雖有推動和平之心，但可以發揮的空間極其有限。但現在進入僵持階段，各方已經意識到軍事手段不再有效，政治談判是唯一出路。此時一向中立並能和各方對話的中國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從法國的角度，中國的這種作用就是戰略性的了。
其次就是美國總統大選。
早在2021年剛上任的拜登第一次訪問歐洲時，媒體就向他提問四年後特朗普是否重返，足見歐洲對特朗普的恐懼。
特朗普當選對歐洲有四大威脅。一是目前陷入困境的西方價值觀的作用越來越突出，更需要軟實力的支撐。但特朗普當選本身就是對西方軟實力的打擊。在世人眼裏，所謂「西方民主」就是一而再地選出特朗普。這本身就危及其正當性。
二是歐洲正面臨日益高漲、席捲全歐的民粹主義威脅。特朗普如果再次當選，將極大的鼓舞歐洲民粹主義更快地擴張。非常親俄的匈牙利民粹主義總理歐爾班今年3月訪問美國時，竟然極其罕見的沒有會見現任總統拜登卻會見了平民身份的特朗普！足見雙方的關係。特朗普第一個任期也從不掩飾他對歐洲民粹主義的支持。
三是特朗普奉行「美國優先」，對大西洋主義不屑一顧，認為歐洲都是沾美國便宜的國家，他甚至把歐洲和中國視為同類，美歐協調與合作名存實亡。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他宣布退出《巴黎協定》以及眾多的國際組織。歐洲雖然追求戰略自主，但在羽翼未豐之際，仍然需要美國的領導。特朗普的單邊主義導致國際政治權力真空和秩序混亂同樣不符合歐洲利益。
四是特朗普毫不掩飾他對普京的認同，也毫不掩飾對援助烏克蘭的否定立場。他在和匈牙利總理歐爾班會面時聲稱不想在烏克蘭花一分錢。競選時更說有一天就結束這場衝突的辦法。顯然如果他再度當選，將會第一時間切斷對烏克蘭的援助。歐洲即使繼續援助，就是目前的僵持局面也很難維持。
現在的歐洲正和俄羅斯對抗，美國如果大概率再選出特朗普，歐洲能夠依靠的世界大國就只有中國了。這也是為什麼中國很有底氣的告訴法方：「與中國脫鈎是不可能的，而且與中國脫鈎是一個最大的風險」。從這個角度，中國的價值對法國和歐洲都是戰略性的了。
雙方戰略性需求繼續上升
所以毫不意外，2月外長王毅訪法並獲得總統馬克龍的接見。4月法國新任外交部長塞茹爾內首度訪華，也獲得國務院總理李強的接見。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塞茹爾內在與中方舉行的共同記者會上宣稱：我們希望中國向俄羅斯發出「非常明確的信息」，建立「有利於烏克蘭的力量平衡」。透過外交辭令，實是請求中國向俄羅斯施加影響，推動衝突結束。在隨後的元首訪問中，這也將是法國的主要訴求。當然深諳國際關係之道的法國外長也再度重申「與中國脫鈎是不可取的」，以示不會追隨美國的立場。
促和止戰、政治解決一向是中國的立場但卻一直被歐美拒絕，現在的時空背景下法國和歐洲終於面對現實，也終於認識到中國新的戰略價值。
這兩大因素顯然都在可預見的未來長期存在，中法關係的戰略性特點將更加突出，雙方的戰略性需求繼續上升。中法兩國正迎來新的機遇期，這自然也是中歐關係的機遇期。
正如外長王毅所說的：「我相信，事實已經並將繼續證明，中國對歐洲而言是機遇而非風險。雙方是合作夥伴，而不是競爭對手。」
旅法政治學者、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