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開篇便知結局的電視劇,觀眾卻說:「明知那裏是終點,流淚也要追下去。」
《沉默的榮耀》在家國同慶的日子裏播出。這是國產劇第一次呈現1949年至1950年間吳石、朱楓、陳寶倉、聶曦等烈士的真實事跡,揭秘台灣隱蔽戰線鬥爭細節。該劇由楊亞洲導演,總製片人馬中駿,總編劇盧敏,演員陣容包括于和偉、吳越、魏晨、曾黎、余皚磊等,正在CCTV-8熱播,首播的實時電視收視率即突破了3%。
事實上,不同於常規諜戰劇,《沉默的榮耀》裏絕大多數重要角色均以歷史人物的真名亮相。這決定了,它的紀實屬性、傳記屬性高於戲劇傳奇。
為什麼要創作這個結局命定的故事?導演楊亞洲表示,講真人真事真歷史,因「歷史需要被誠實凝視,尤其當它浸透了信仰的熱血與犧牲的沉重」。吳石的扮演者兼監製于和偉說:「那是怎樣的時代,當時的人想些什麼又遭遇了什麼,我們想呈現出來;更想表達,我們骨肉相連,文化、民俗同根同源,我們不該分離、不該分割──這就是劇的主題。」
歷史的真實
歷史不僅早就「劇透」了悲情走向,還限定了敘事的時間跨度。1949年8月,福州解放前夕,吳石登上了飛往台灣島的專機。明面,他履新「國防部」參謀次長一職;暗裏,他為中共華東局工作、提供情報。此時,距離他因叛徒出賣而入獄只有7個月,離他和朱楓、陳寶倉、聶曦等人被槍決不滿10個月。就是在烈士的生命倒計時處,《沉默的榮耀》起筆了。
極端的時空限定下,真實成為創作的一大要義。如楊亞洲所言,要讓觀眾理解並共情這沉默中的偉大,「我們最終選擇向真實深深鞠躬」。因為唯有復原歷史真相,才是對更多無名英雄最深情的致敬。
劇中,吳石初到台北,原「東海情報小組」即遭重創,交通線一度中斷。為把事關金門戰役的情報及時送出,他以身入局、親赴香港。饒是如此,一步之差功虧一簣。此行,不僅有諜戰劇普遍的智計比拼,更進一步輻射到國民黨內部錯綜的權力博弈,及那個年代中共華東局、中共華南局在香港的不同呈現。再看西南戰場一幕,吳石在國民黨內部建議死保成渝雙城,看似博取「上峰」歡心,實則暗藏韜略,隱蔽戰線與正面戰場的關聯,在同類劇中少有地如此直觀掛鈎。
從金門戰役的情報遲來一步,到西南戰場謀略正當時,如果說與歷史合轍的主線脈絡、社會氛圍至人物言行舉止,是優秀諜戰劇忠於歷史的應有之義,那麼《沉默的榮耀》更特別也更難得地鋪展出一條以往少有的暗線:它從隱蔽戰線的組織結構、歷史大局的縱橫剖面,揭開這場鬥爭何以艱苦卓絕的冰山一角。
人的真實
什麼樣的人能把尖刀直插敵人機要?
他是軍事奇才,卻絕非「戰爭機器」。他被同事稱作「吳狀元」,被蔣介石點名要求當翻譯,吳石其人的文韜武略,滲透在故事的字裏行間。與此同時,劇集從一開始就用細膩筆觸勾勒吳石小家的樣貌。他有感情甚篤的妻子王碧奎,他與妻子「約法六章」以安撫其心;他有遠在內地的兒女,也有帶在身邊年紀尚小的孩子,遠隔千里的牽掛、近在咫尺的憂慮,都沉沉壓在這個父親的肩頭。家國大義與小家的情感所繫同步交織,觀眾得以從人之常情揣度英雄之艱。
他是奇才,卻絕非孤勇者。為掩護吳石,張灝在千鈞一髮之際舉槍飲彈;為守住譯電密鑰,謝仲豪與敵人周旋搏鬥、跳窗後身亡;為避免落入虎穴,年輕的交通員德英毫不猶豫跳海自盡;追隨吳石,對年輕的聶曦而言,是忠誠於老師,也是忠於家國團圓的理想;與吳石並肩戰鬥,對為人母的朱楓來說,是一次本可以另有安全之選的「下策」,也是一次縱使缺少經驗也要抱定赤誠心奔赴戰場的逆行……《沉默的榮耀》中,隱蔽戰線的奮鬥者何止一二,有名的無名的,太多人在個體與家國信念的抉擇中毅然選擇後者,用「小我」的生命守護「大我」。
作為故事的主人公,吳石是台灣隱蔽戰線英雄群像的縮影,又有他個人可感知、可觸碰的血肉真情。這樣一個外在與內在皆飽滿、真實的人物,觀眾更易與之共情、為之動容。
信仰的真實
有觀眾注意到,《沉默的榮耀》在每位歷史人物登場時會配上字幕以示身份。吳石、吳仲禧、萬景光、朱楓、陳寶倉……他們來處不相同,也並非悉數中國共產黨人,卻在歷史風雲處並肩。他們共同的信仰是什麼?
故事開篇,中共地下黨員吳仲禧傳達完組織任務後,對吳石說了掏心窩的話:「我個人建議,不要去(台灣)。」撇開當時島內的氛圍,已為解放事業作出貢獻的吳石若留在家鄉看新中國的誕生,那是多麼幸福的事!後來在台北,陳寶倉約請吳石。敘舊也好,互相試探也罷,河北人為吳石挑選閩侯廚師掌勺的館子、吳石此後回贈驢肉火燒踐行,英雄在鄉愁裏漸漸讀懂彼此的一片冰心。待朱楓抵達台北,補貼家用在明,尋機長留在暗,她找到的突破口也是那些從五湖四海到台灣的人們,聊以慰藉鄉情的辣椒麵……
吳石他們犧牲20餘年後,詩人余光中寫下《鄉愁》,借郵票、船票、墳墓、海峽傾訴對祖國的綿綿思念。而對吳石、朱楓、陳寶倉、聶曦他們來說,身處光明與黑暗激烈撕扯的時刻,他們本有更安穩的選擇,去解放區、回上海、參與新中國建設。可不約而同,他們毅然投入暗夜深海,唯一的光源,是心中那團為新中國燃燒的信仰之火。
在家鄉福州的那次深談,吳石對吳仲禧說:「若一去不返,便一去不返。」英雄慨歌、家國深情,盡在鄉音唱詞,「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我改換素衣回中原」,引人淚下。從某種意義上說,理解了吳石他們對祖國統一、家國同圓的渴盼,就不難理解,當年,為什麼會有以千計的熱血兒女,與吳石一樣背井離鄉、投身暗夜。
榮耀不會沉默。吳石、朱楓、陳寶倉、聶曦等後被追認為革命烈士。今天,當我們手握歷史的答案回望他們的無悔選擇,更會明白,吳石一次次遠眺海岸線時心頭那份家國厚義─豈曰「東海」無聲、潛伏無言,每一次波濤拍岸,都是回家的心聲:團圓!團圓!
(來源:上海《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