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昔日秦嶺山腳的別墅群\受訪者供圖
編者按:
在秦嶺違建已得到徹底整治的一年多後,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日前考察陝西,首站便來到了秦嶺,考察當地生態保護情況。他強調,秦嶺違建是一個大教訓。大公報今起推出上下兩期《秦嶺違建教訓》專題,記者通過實地走訪多處昔日違建的「重災區」,聆聽親歷者回憶過去點滴,了解事件來龍去脈,展示整治過後的新風貌,讓廣大讀者更深入了解大教訓背後的故事。
「鳴蟬在樹葉裏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雲雀)忽然從草間直竄向雲霄裏去了……」從小在秦嶺邊長大的志文,特別喜歡魯迅的這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每每讀起,志文總會陷入一陣恍惚之中。時而百草園好像就是昨天才去過的那個峪口,草地上蟋蟀跳過帶起一片一片的露水;時而自己似乎成了童年時代的閏土和迅哥兒,在園子裏肆意奔跑捕蝶捉鳥。「如果說百草園是魯迅兒時的樂土,那麼秦嶺就是我童年的天堂,都美得超凡脫俗,純淨得一塵不染。」那時的志文想不到,這天堂有朝一日竟會面目全非。
連綿縱橫1600公里的秦嶺橫亙於中國中部,千山萬峰將神州大地劃分為南方和北方,同時也在北麓陝西境內細分出百餘個峪道。志文的家就在西安長安區的一個峪口附近。從他記事起,看的是山,聽的是山,玩的是山,吃的還是山。志文說,20世紀80年代的秦嶺是異常的寧靜,山邊很少有人來,村裏生活平靜而簡單。
在志文的記憶中,秦嶺最美好的時節莫過於春秋了。
春天,滿山翠綠,鮮花盛開,志文便會和夥伴們去挖野菜。「清新空氣和甘甜泉水孕育出的野菜格外鮮美,那個滋味就是秦嶺的味道。」他們還能看到很多過完冬出來尋食的動物。一次志文和夥伴遇到一條橫穿山路的小蟒蛇,孩子們看着牠從容爬進草叢,人類和動物竟然都沒有丁點的害怕。
而到了秋天,秦嶺便成了全村人的「寶庫」,漫山遍野的山果和隨處可見的道地中草藥,在大自然的「慷慨」下取之不盡。那個時候讓他最開心的時刻還有城裏小表妹的到來。「每次來,我就帶着她漫山遍野的瘋跑,採野花,摘鮮果,看到她滿足的表情和崇拜的目光,自己的心裏甭提有多美了。」
遊人漸多 寧靜山村興土木
時間一晃到了1990年代,就在志文孩童時代即將結束的時候,幾乎是一夜之間,秦嶺突然成為西安城裏最多人談論的話題。「隨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家對生活品質有了更高的要求。」慢慢地,來秦嶺遊玩的人越來越多,每逢周末,每個峪口都是人。「當時村裏很多老人還納悶,這是咋了,城裏人竟然喜歡來鄉下了。」而對於更多的村民來說,這種變化帶來的卻是意料之外的驚喜。「城裏人除了遊山玩水,還對農特產品和山貨倍感興趣。」許多村民足不出戶便賺得荷包滿滿,一些人就此開辦了農家樂。
秦嶺「慢」生活的聲名遠播,讓志文他們村越來越熱鬧。「後來,汽車越來越多,很多人還會留下,在村民家裏住上幾天。」雖然賺錢了,但一些村民卻充滿憂慮。「寧靜被打破了,生活和安全都受到影響。有些外人甚至在這裏開始圈地蓋房子了。」2000年,志文要離開家去西安發展了,而在離開峪口的時候,他還看到了一些大興土木的旅遊項目,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違建別墅如大地疥癬
到西安上班之後,志文平均幾個禮拜才回家一次,每次都能看到新的別墅。而在2011年,一次在家的長住經歷徹底震撼了他。「那次休年假,就回去多住了幾天,回想起童年的趣事,於是就騎車出去走了走。」而這一圈下來,不僅絲毫沒有找回童年的美好,反而連最簡單的遊玩興趣也沒了。「附近的每條峪口內幾乎都建了別墅,峪口外的山邊,則是成規模的商業地產,一片連着一片。」經與村民交談,志文得知,峪口內的別墅,大部分是私人所建,峪口外的項目,則是很多正規房產商的項目。「村民說,一些人來了就圈地,沒幾天別墅就起來了,有的還建了花園和魚塘。而峪口外的別墅,據說一棟要上千萬呢。」
2012年,志文成為了秦嶺生態保護組織的一位志願者,此後每一年志文都要專門抽出時間,和夥伴們進山做公益,而每一次都讓他們觸目驚心。「一直到2017年,秦嶺北麓已經是違建氾濫,峪口外連片的別墅密密麻麻,每個峪口內『私家花園』星星點點。延續億萬年的秦嶺安靜就這樣被徹底打破了,那些違建別墅更像長在母親大地身上的疥癬,看着就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