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位曾經對香港非常重要的政治人物在接受一家媒體專訪時,婉轉地表達他對「港獨」勢力的看法,稱:是真理,不可能被壓制;是謬誤,則自會消失。乍一聽,這番話頗似「禪語」,十分超俗。稍思考,便發覺這是所謂「積極不干預主義」向思想政治領域蔓延。
在香港,不知什麼原因,重要政治人物對於反對派的言行往往採取姑息的態度。例如,約三年前,「佔中」運動初興之際,一位同樣非常重要的政治人物,私下對來自北京的一位具一定影響力者進言:「一個巴掌拍不響」,中央宜對「佔中」持觀望態度。
「佔中」運動不僅最終惡化至「佔中」行動,而且催生了「本土激進分離勢力」;「本土激進分離勢力」不僅製造「旺角暴亂」,而且,其一部分代表已登堂入室,成了第六屆立法會的「尊貴」議員。香港政治形勢演變至如斯境地,特區政府豈能觀望⁈
歷史問題與現實矛盾
決不能低估「本土激進分離勢力」。他們或者鼓吹「本土自決」或者主張「港獨」,並取得一部分香港居民同情甚至共鳴,是由於香港存在着三方面具體問題和一項根深蒂固的基本因素。
三方面具體問題是:
一,在政治上,二○一五年六月反對派否決普選行政長官方案,宣告倫敦從一九八四年決定在香港推行代議政制改革,以對抗香港回歸中國的圖謀破產,傳統「泛民主派」失去了在「一國」幌子下追求所謂「真普選」的機會。本月十號,《明報》評論版刊登香港智明研究所研究總監許楨的文章《從一九八四到二○一六——寫在民主回歸的盡頭》,道破了這一點。
有人對於「本土激進分離勢力」不提「結束一黨專政」頗感興趣。其實,這正是他們同傳統「泛民主派」的主要區別。後者希望「和平演變」中國,前者則欲同中國分手。「本土激進分離勢力」不提「結束一黨專政」,與他們退出支聯會一年一度「六四」活動是一致的。
二,在經濟民生方面,貧富差距惡化導致空前嚴重的階級對立,向上流動性堵塞而向下流動性暢通,使越來越多青年人對現狀不滿、對前途失去自信。
要求「本土自決」和「港獨」的青年人,未必因為他們的個人職業和生活狀況,其中,不乏自以為陳義高尚者。但是,同情甚至支持「本土自決」和「港獨」的青年人乃至中老年人,則相當多是由於社會不平等加劇、青年人境遇堪憂。
三,在與內地的關係上,一方面,兩地經濟一體化自二○一二年以來遭遇明顯障礙;另一方面,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誕生的香港青年,普遍缺乏與內地聯繫,而他們的前輩,或者來自內地,或者有與內地交往的經歷。
不久前,一位台灣學者在本港一家報紙先後發表兩篇文章,稱台灣的一部分青年和香港的一部分青年都有一種「天然獨」傾向。兩篇文章的基本觀點是必須要商榷的,但所揭示的現象令人深思。台灣和香港的一部分青年缺乏同內地交往的經驗,確實是他們滋生「台獨」或「港獨」念頭的原因之一。
在融入中保持獨特個性
一項根深蒂固的基本因素是:香港受英國逾一個半世紀管治,所形成的傳統核心價值,完全是西方基督教文明的翻版。
從一八四一年五月香港島居民僅七千五百個(絕大多數是漁民),到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全香港約六百五十萬居民,一代又一代中國血統的香港居民,是接受西方價值觀成長的。何況,香港回歸祖國前三十年,是所謂發展最快的「黃金三十年」。香港絕大多數居民思想受英國教化,香港大多數家庭利益繫於港英管治,這個城市自然滋長濃厚的親英感情。
相比較,香港大多數家庭的利益來源是可以、也不難轉移的。但是,香港大多數居民被西方灌輸的觀念,以及對西方、尤其英國的情感,可以同利益泉源轉移相脫節而保留相當一段時間。這就是意識形態的特徵,決定了香港傳統核心價值的頑固性。
在台灣,無論民進黨的陳水扁政府還是蔡英文政府,都急不可耐地推行「去中國化」,就因為他們深知意識形態的意義。在香港,在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的掩護下,傳統意識形態成為儼然不可觸動的禁地,卻不知香港的傳統核心價值,愈益成為「一國兩制」與時俱進的障礙。
香港不可能以自我封閉的獨特個體而存在於中國之內,那樣的狀態是「一國兩制」的始點,但不可能是「一國兩制」的恆常形態。「一國兩制」是活生生的實踐和理論創造,要求香港在融入中國的同時保持獨特的個性。
然而,香港傳統核心價值具有鮮明的政治色彩,香港大多數居民視之為自己獨特身份認同的標誌和根基。在香港大多數居民的自我意識裏,香港傳統核心價值具有強烈的「主體性」,體現他們捍衛自己的生活世界的意志和決心。這種自我意識和主體性,在「佔中」前主要表現為香港的「本土意識」;但是,在「佔中」、普選行政長官機會夭折後,卻急速質變為「本土自決」和「港獨」。遏止「港獨」要求香港傳統核心價值與時俱進。
資深評論員、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