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奧斯陸街頭綠意盎然，充滿藝術氣息 作者供圖

　　二○一八年五月九日，帶着首次坐俄航的忐忑和對北歐生活的各種想像，我從北京經莫斯科輾轉到了奧斯陸。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半月了。我，在北歐，當了一個多月做飯很難吃的家庭主婦。工作沒開始找，簽證沒辦下來，做飯毫無長進，挪威語一共學了二十個單詞。

　　一個埋頭苦幹了五年的職業婦女，突然間進入失業的狀態，你以為我會因為失去了自食其力的優越感而自慚形穢；會因為沒有收入不能買買買而望衫興嘆；會因為需要依靠丈夫而深感不安，時刻擔心被拋棄……

　　我並沒有。

　　我坦然地在奧斯陸白花花的大太陽下游手好閒，拿着不多的積蓄，大搖大擺地過上了北歐人散漫的生活。

　　因為不用工作，沒有了「身體被掏空」的感覺，對物質的欲望驟然暴跌。看着滿街打折的店，絲毫沒有想要走進去的衝動，斷捨離自然成。上街挎個環保袋，像個出來化緣的小尼姑，清心寡欲無所畏懼。大把時間睡覺，上了五年夜班留下的陳年黑眼圈漸漸變淡，早晚用大寶，皮膚也挺好。不需要每日伏案九小時，肩膀鬆了，連買膏藥的開銷都省了。

　　全身心只想接近大自然。嗨，反正沒收入，反正幹什麼都太貴，趁太陽還沒跑回南半球，先補補鈣吧。

　　沒想到吧？反正我是沒想到。原來，人生竟然可以這麼毫無意義！毫無意義地活着，竟然是這麼爽的一件事！前三十年都幹什麼去了？

　　人生可以沒意義，可人生必須得有趣。

　　天天躺着曬太陽也就只能糊弄一個剛辭職的人，你試下躺一個月，它並不有趣。更何況，躺到第二十八天的時候，我收到了一份八百九十克朗的網費帳單。立刻從陽台滾回電腦前寫稿。閒雲野鶴這種事，真是奢侈。上班也焦慮，不上班也焦慮。資本主義能饒了誰？

　　除了上網衝浪，我還想去峽灣漂流，陡壁跳傘呢。都到挪威了，難道冬天不去滑雪麼？都在歐洲了，難道扎根奧斯陸一動不動麼？這世界，哪有不要錢的有趣？躺着讀本電子版的書也得交八百九十克朗網費才能上網。

　　哦，這個月我還看了三場電影，消費六百克朗。嗯，你以為去湖邊玩泥巴就免費麼，公廁十五克朗進一次，它還倒計時，時間一到，沒帶夠硬幣續費，自動開門。刺激不刺激？有趣不有趣？

　　突然懷念起在香港的日子，哪怕一年只有十天假。為了迎接這十天，我們拚命幹活。到了這十天，我們拚命折騰。又累又爽。我們對生活總有期待。期待過節，期待放假，期待把掙來的錢花光光，期待下一份薪水入帳，也期待遇到歷經困難後成長起來的自己。在一年又一年的折騰中，在取捨之間，掙個哭哭笑笑的人生。

　　我一直想知道，對面陽台上那個除了遛狗就是曬太陽的大哥到底是何方神聖。後來發現，他誰也不是，那不過就是被我看到了的，某些挪威人夏天的日常。幸福又無聊。一年到頭，最期待的就是太陽重回北回歸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