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因山巔峰巒相擁如蓮花，而得名。一條整石鑿成的五十三級石梯，「五十三參」，取意佛經裏善財童子參訪五十三位善知識。幾十米長的清階，那日走到某幾級，用腳踏，地下發出空空空、一如寺院清晨開靜的打板聲。走過了，踅足回來，又一試再試。山谷有應。相信那聲音會穿越時空傳到很遠。

　　三月，老先生站在講台，又或者一席軟墊，一方鋪着白布的法壇，老先生南懷瑾結跏趺坐，坐在學生的對面：「現在我再請問大家，息，剛才問大家以生理、物理來講，屬於哪一個東西來的？」先生所問，為古印度《安般守意經》裏，佛陀所開示，數「息」法中，那個息字。

　　印度每年四月十六日至七月十五日，為夏安居日，其間僧侶禁足。安居日的首日，月圓夜，佛陀露天而坐，坐在僧中，佛陀說，「我們的僧團既純且善，不作瑣碎之談，不說綺語，堪受供養，為世之福田……」那夜，祇園精舍，佛陀所開示，而有《安般守意經》。

　　支遁，東晉高僧、文學家，與一九九五年三月在香港的南先生一樣，彼時也在究竟那個「息」字。《支遁評傳》裏記，「支遁強調禪修，而注《安般守意經》」。雖為僧，也是名士，關於支遁，相傳有人曾問謝安，支遁於玄談上與嵇康相比如何？謝安回，嵇康須努力，能趕上支遁。

　　那一年，支遁來到蘇州城外這花山住錫。花山，康熙乾隆駕幸，歷代高僧文人墨客遍訪隱居流連，而成為「吳中第一名山」。老子《枕中記》裏有，「吳西界有花山可以度難」。支遁當年於花山建的寺，翠巖寺，遺址在。宋人於原址重建的寺，荒草裏，殿柱幢幢。殿前相傳支遁鑿的井，水仍清澈。上千年前，支遁講經坐禪處的「支公洞」，洞外山石長滿青苔……

　　支公當年數「息」坐禪，茹泉飲露的空谷，五月，講解員那日說，深秋，花山滿山會開一種花，彼岸花。彼岸花，花與葉永不相見的花，佛經裏名曼珠沙華。蘇州花山，這靈山，萬般妙有，不曾見，又分明，都在，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