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法國導演、「新浪潮之母」艾麗絲．華妲
今年「法國五月」藝術節的電影節目，遲了一點在六月放映，主題是「新浪潮之母」艾麗絲．華妲（Agnes Varda）的導演回顧，慶祝她九十大壽。近年的觀眾主要是看她糅合遊記及回憶錄的紀錄片，她去年的新作《眼睛相旅行》（Faces,Places）亦會在是次回顧放映，正好讓新一代香港影迷，有機會看她的劇情片作品。筆者從這次回顧十二部作品中挑選五部，分別作介紹。
《五時到七時的琪奧》（Cleo from 5 to 7）是華妲第二部長片，也是她最著名的早期作品。琪奧（Cleo）是新晉歌星，事業亦在起步，又有富貴男友，似是擁有一切，但身體出現異樣。她懷疑自己患癌，去找醫生檢查，化驗結果將在傍晚出來。
本片最大的特色，是用了九十分鐘的片長，刻畫琪奧從這天的下午五時至七時，忐忑不安的心情。雖然接近實時的故事，早幾年已在美國西部片《龍城殲霸戰》（High Noon）使用過，但本片另有一層探索人生意義的深度。飾演琪奧的Corinne Marchand並非演技超卓的演員，但她在本片的面龐，成為影史上一個很膾炙人口的畫面。
她美艷的面孔是那麼的空洞，正好是表面上人生美滿的琪奧的寫照，這兩小時是她發現自己、發現人生意義的過程。華妲於一九六一年五月在巴黎街頭拍攝此作，其時法國於阿爾及利亞戰爭泥足深陷，琪奧在影片後段遇上了一個快要回到戰場的士兵。彼此都要面對死亡，琪奧的惶恐頓時變得微不足道。看慣華妲近年所拍的紀錄片的觀眾，應該想不到這位「好玩婆婆」會拍這麼沉重的題材。
我身體我生命我自主
一九七七年的《唱不唱由你》（One Sings, One Doesn't）（前譯《兩個巴黎女子》）的故事在一九六二年展開，大約在一九七六年結束，可謂華妲第一部女性主義作品。兩位女主角Suzanne及Pomme於一九六二年相識，那時Suzanne二十二歲，Pomme十七歲。Suzanne和有婦之夫同居，生了兩個小孩，正在懷第三胎，但這個男子是個潦倒攝影師，三餐不繼，Pomme欲救無從，最後悲劇收場。
十年後，兩個女子於歷史性的「墮胎審訊」法庭門外重逢，Suzanne已是家庭計劃診所職員，Pomme則達成了兒時夢想，成為高唱女性自主的流浪歌手。Pomme和伊朗男子Darius相戀，並且珠胎暗結，她要面對東西方價值觀的衝突，並要思考女性如何在男權社會自處。
墮胎合法化是法國在上世紀六十及七十年代的一大社會議題，華妲是「343宣言」的簽署者之一，這份宣言由法國三百四十三位顯赫女性聯署，聲稱曾進行非法墮胎，來促使法國政府將墮胎合法化。墮胎既是《唱不唱由你》一條主線，而華妲在七十年代初，因為照顧兒子Mathieu而把事業擱下的經歷，也是本片一大靈感來源。華妲以親身經歷，既寫出兩個女子的感人故事，也為女性主義的議題提供一個另類角度。
一九八五年的《無法無家》（Vagabond）（前譯《天涯是我家》）為華妲奪得威尼斯影展金獅獎，則為女性的「自由」及「自主」澆了一頭冷水。Mona毅然放棄秘書的工作，浪跡天涯，影片一開始便已宣告了她的下場：冷死於田上。那是冬天的普羅旺斯（Provence），沒有夏天的陽光普照及翠綠的葡萄園，只有肅殺的天地不仁、寸草不生。
飾演Mona的Sandrine Bonnaire演出了她演藝生涯的代表作，華妲則以接近紀錄片及新聞片的手法「重構」Mona的最後日子，遇過她的好人壞人，像路人甲乙丙被採訪，和觀眾不同，他們不知道Mona已死。華妲在本片描畫出種種矛盾，Mona既令人痛心，又令人厭惡，影片對自由及孤寂的反思，一如二十年前的《五時到七時的琪奧》，令人回味再三，不同年紀的觀眾看後，會有不同的味道。
最後要介紹的兩部片，主題是「禁戀」。一九六四年的《幸福樂園》（Le Bonheur），是華妲第一部全彩色影片，是她頗被忽略的佳作。英俊的木工Francois有美滿的人生，工作順遂，妻子Claire為他生了兩個可愛的小孩，又有自己的事業，而且依然明艷動人。可是Francois在郵政局卻和女職員Emilie一見鍾情，她不介意他有家室，和他愛在當下。
無邪又坦率的禁戀
《幸福樂園》在當時飽受劣評，華妲一改婚外情的傳統寫法，也拒絕把感情及道德非黑即白，假如由男性導演去拍肯定萬箭穿心。最令筆者覺得特別，是全片在視覺及聽覺都洋溢幸福感覺，春日陽光以外，華妲對柔和色彩的運用非常風格化，成為不同符號及主題。而聽覺上，華妲沒用採用激情或悲情的配樂，卻是使用莫扎特（Mozart）天真無邪的古典音樂，把禁戀的罪咎盡量漂淡。
《戀愛遊戲》（Kung-Fu Master！）（前譯《武林盟主》）拍攝於一九八七年，該年華妲很多產，先是拍出了《寫珍集》（Jane B. by Agnes V.），是次回顧沒有選映，那是一部把珍寶金（Jane Birkin）賦以百變形象的遊戲作品，然後順勢再以珍寶金拍出《戀愛遊戲》。
中年的Mary Jane（珍寶金飾演）和丈夫離婚後，和兩個女兒同住，大的是十三四歲的Lucy，小的是幾歲的Lou。Lucy和男同學Julien曖曖昧昧，Julien好像較愛玩遊戲機（即是原片名中的「功夫大師」）多過和女孩子來往。但他竟然被Mary Jane的成熟氣質迷住，她也寂寞難耐，和一臉稚氣的男孩燃起愛火。
本片的故事靈感是從珍寶金而來，而影史中也沒有幾多例子，一部影片中有那麼多「星二代」，甚至是「星零代」：Lucy及Lou分別由珍寶金兩個親生女兒，夏綠蒂甘斯堡（Charlotte Gainsbourg）及Lou Doillon飾演，較出名的前者是和沙治甘斯堡（Serge Gainsbourg）所生，後者是她和導演Jacques Doillon所生。華妲則派出了她兒子Mathieu Demy飾演Julien，和寶金姨姨大演親密戲。Mary Jane回英國探親，見的是珍寶金之父親及兄長。
禁戀的苦澀、迷惘及激情，都在《戀愛遊戲》坦率呈現。一如《五時到七時的琪奧》的阿爾及利亞戰爭，以及《唱不唱由你》的墮胎合法化，《戀愛遊戲》的背景大事是愛滋病。當時愛滋病在發達國家傳播，大有令人類滅絕之勢。不到幾年，華妲的丈夫積葵丹美（Jacques Demy）因愛滋病離世，這次回顧有選映的《童年拾趣》（Jacquot），是華妲在丹美病入膏肓時拍攝，為至愛留下電影夢的最後回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