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高中畢業生在挪威國慶日遊行,慶祝成年/作者供圖
搬到奧斯陸的第一周,撞正挪威憲法日即國慶節,冷漠又有距離感的挪威人在五月十七日前後,熱情程度堪比南美人民。為了迎接國慶節,家家戶戶的陽台上都掛起了國旗,有大有小有高有低,參差不齊,走在街頭側眼望去,像五線譜上的音符,上上下下,雜亂無章卻又透着統一感。平常鮮有人跡的小巷子,被這些紅白藍的國旗點燃,在五月裏那過度明媚的陽光下顯得特別熱鬧。國慶節這幾天,斯文靦腆的奧斯陸就像一場調大了音量的廣播劇,突然抑揚頓挫,活潑生動了起來。
興高采烈的高中畢業生連續數日穿着或藍色或紅色的連體服,理直氣壯揮霍光陰,不讀書不看報不備考,除了曬太陽就是組織各種遊行。他們站在大篷車上,用昂貴的音響設備慶祝成年。這些即將畢業的高中生被稱為「Russ」,他們會站在街頭派發自己的名片,當地人管這些卡片叫「Russekort」,上面會有畢業生的個人信息和一些他們自認為有趣的笑話。要成年了,來,先幽上生活一默。憲法日和畢業季加在一起,大抵等於香港每年一次的「七人欖球賽」狂歡節吧,明明不該喝酒的高中生也會一醉方休,三三兩兩走過你身邊的高中男生,衣服就像是用啤酒洗過的一樣,散發着一股和他們年齡極其不相符的「臭男人」味。這就是阿諾爾德.范熱內普提出的「過度禮節」的現實挪威版啊——一個延續數日的、青年邁向成年的儀式。成長從來都不是緩慢又勻速的,它是節點式的,暈頭暈腦過完這幾天,孩子們就要變成大人了,離向政府繳高額稅款,擔起社會責任的日子不遠了。
到了十七日當天,街頭的男女老少都會穿上挪威傳統服飾「bunads」。bunads有幾百種不同的款式,顏色樣式代表着祖先所屬的地區。慶祝活動早上七點多就開始了,一大清早你就能看到有穿bunads裙的姑娘們拿着裝滿食物的籃子抄近路,穿過小樹林,趕着去朋友家聚會。斑斑點點的陽光從樹葉間灑下,小胖鳥在枝間跳來跳去,蓬蓬裙和小皮鞋,男士長筒襪和貼身小西裝,十七日的奧斯陸,就像童話故事變成了現實。
挪威國王哈拉爾五世一大早就會出現在皇宮的陽台上,直到午飯前,他都會站在那裏,向前來遊行歡慶的人群揮手。「看國王」也成了當天的活動之一。挪威人和英國人比起來,對王室並沒有那麼熱忱。當地的朋友們似乎對曬太陽喝啤酒侃大山更感興趣,導致我最後只能和兩個德國人一起去「看國王」。畢竟,多年以來挪威王室裏一直混雜着瑞典人、丹麥人,和歐洲其他王室的關係錯綜複雜。現如今的國王哈拉爾當年是自一三七○年以來第一位在挪威本土出生的皇太子。有趣的是,由於他是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後裔,哈拉爾五世對英國王位也有繼承權。
對於一個中國人來說,過節除了放假和看熱鬧,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吃好吃的」,中秋有月餅,春節有餃子。作為一個能把入侵物種小龍蝦都吃到瀕臨滅絕的民族,「民以食為天」,我們可不是說着玩的。但是,挪威人在吃這件事上,簡直就是清心寡欲的伊壁鳩魯學派傳人。如此盛大的一場節日,與其相匹配的傳統美食竟然只是街邊小推車裏賣的雪糕和熱狗,味道就跟你能從香港超市裏買的雪糕和熱狗沒什麼兩樣,實在乏善可陳。
在中國過節熱鬧又緊張,在挪威過節熱鬧又閒散。遊行儀式結束後,奧斯陸只要有草坪的地方,就堆滿了曬太陽的人,拿着啤酒戴着墨鏡,仰着下巴對紫外線毫無躲閃,他們一邊跟朋友聊天,一邊跟着太陽挪位置,一寸又一寸,直到黃昏降臨,把一天的太陽都用完了,才慢慢起身開始準備回家。來了北歐我才明白什麼是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只要是出太陽的日子,就是好日子。相比起在商場裏血拚、在酒吧買醉,放假曬太陽才是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