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網絡文學的媒介轉型》作者許苗苗近年出席全國網絡文學理論研討會。

　　──《網絡文學的媒介轉型》讀後

　　今天，網絡文學已成文化版圖的重要內容。國家圖書館選擇網絡文學優秀作品典藏；浙江建設「中國網絡作家村」，不少地方成立了網絡作家協會，網絡文學研究漸成「顯學」。在文化學術的新景觀中，《網絡文學的媒介轉型》見解新穎，值得一讀。

　　中國網絡文學已有二十多年的發展史，也有了不少精彩的作品，但「網絡文學是不是文學」的論辯始終不曾消失。一切學術概念說到底是一種學術共識。「網絡文學是不是文學」這個問題的本質是我們如何就「網絡文學」達成共識。對此，本書作出了貢獻。作者提出，不能單純以文學的載體畫線，隨着網絡媒體邊界的不斷突破，網絡文學的載體日益多樣。雖然人們傾向於將網絡文學作品與印刷文學題材形式進行參照，「但無論形式內容還是審美特性，網絡文學中都難以找到與印刷作品完全對等的對象，其一致性遠不如差異性」，進而提出，應把「網絡文學」視為一個整體的、獨立的、動態的概念。

　　「網絡文學」的發展論綱

　　「對於網絡文學來說，網絡特質不是一個強調延續和差異的外部因素，而是不可或缺的內部因素。」因此，「網絡媒介本身的變動性呈現為網絡文學階段性文本的差異」。書中對網絡小說與紙媒小說在藝術或審美意義上的差別作了不少分析，認為其中最令人矚目的是「對人造力量的崇拜和對遊戲邏輯的認可」，網絡文學中幾乎必備的「金手指」、「老爺爺」、「穿越」、「愛情最大」等都是其表現。

　　我想，「八○後」以及更年長的一些的網絡文學讀者，或許會不自覺地把「印刷文學」的審美經驗用於網絡文學的閱讀和評價之中，由此而感到的「不適」其實並不是網絡文學「不好」，只是它與以往經驗「不同」。而對於那些主要在網絡媒介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新人而言，網絡文學「本身就是豐富而且自足的」。

　　立足於此，《網絡文學的媒介轉型》雖不是一部關於網絡文學的百科全書式的論著，卻提出並貫徹了一種開放的學術態度，我將之概括為「把網絡的還給網絡」，也就是拒絕削網絡之足適「文學」之履的呆板做法，而是從網絡文學的邏輯出發，理解其發展歷程。事實上，如果我們放寬眼界，文學本身又何嘗不是動態、開放的呢？在這個意義上，本書可視為一部網絡文學的發展論綱，也可視為關於文學本身的暢想。

　　網絡時代的文學考古

　　《網絡文學媒介轉型》的另一貢獻在於帶領讀者完成了一次網絡時代的文學考古。作者許苗苗是少年作家，也是網絡工程師，創辦過「妙妙人間」網站，一九九九年起開始研究網絡文學，可謂集「劇中人」「劇作者」於一身，對網絡文學發展脈絡、不同時期的形態特徵等既有切膚體驗，又有理性思考。

　　經過二十多年的積累，網絡文學已如一條大河，主流洶湧，奔騰而前。本書中關於網絡文學早期狀況及其流變的梳理和分析，展示了這條大河源頭紛紛、支脈多歧的斑駁圖景，使我們得以更具歷史感地理解它的歷程和趨勢。作者闢出專門章節，對具有節點意義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作了十分詳細的分析，介紹了數碼詩、電子雜誌、數字圖書館、論壇文學等早期網絡文學的多媒體形態，如作者所言，「由於各自把握住某種媒體先機，它們分別在各自的領域內引領風騷，但隨即又歸於沉寂」。書中還注重論述了「改變了整個領域的生態格局」的「網絡原創、在線連載的長篇通俗小說」。在此基礎上向讀者展示，網絡文學不同形態的崛起、疾行、停滯、衰落或轉型，確實可以排出一個大致的時序，但它們互相之間並不是線性取代的關係，也不是簡單的脫胎繼承，而是在網絡公眾閱讀選擇牽引之下文學與媒介互動的結果。

　　故而，書名以「轉型」總括網絡文學之演變可謂精準的選擇。作者意識到網絡文學強烈的媒介依附性，緊扣媒介的角度來敘述網絡文學的轉型。這些轉型大體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兩次紙媒轉型，第一次「以作者為出發點，是為滿足文學青年創作和發表欲望的純文學青春寫作」；第二次則是「以讀者為出發點，是為滿足通俗文學市場本土閱讀需求的行動」，這類轉型把網絡文學與印刷文學的經典體系勾連在一起，並試圖打通前者進入後者的通道。另一類則是「以『IP』知識產權概念串聯起的跨越多種媒介形式的影視、遊戲及全媒體轉型」，在這裏作者觀察到了資本、政策等外部力量對網絡文學的塑造，並循此對網絡文學的喧囂市場下的行業亂象提出了一針見血而有建設性的批評，體現出一名學者應有的清醒與冷靜。

　　通讀全書，讓人體會到網絡空間那種內生的力，它塑造着時代的新文學，也催生着文學的新時代。在這股力的推動下，網絡文學呈現向前敞開的狀態，其媒介形態也不斷翻新。比如，書中提到的「超鏈接」作品《*程序》，可按照主人公姓名排序閱讀，跳過中間章節，依然自成一體，似乎有點像網絡劇的「只看TA」。網絡文學也在向港台地區以及海外進行着空間拓展，同時在理論評論方面取得新的進展。一切恰如黃鳴奮在本書《序》中所言，「文學的媒體轉型正未有窮期」，而這本書正「是網絡文學媒介轉型進一步研究的新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