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某人納妾，其妻作詩一首：「恭喜郎君又有她，我今洗手不當家。開門諸事都交付，柴米油鹽醬與茶。」名為賀喜，卻酸味撲鼻。柴米油鹽醬醋茶，獨缺了一樣——被這位河東君吃掉了。「醋」缺席，反倒成了主角，空缺得恰到好處，產生了「無中生有」的奇趣。

　　類似的「缺字」故事頗不少。比如，還有一個對聯，據說是徐文長諷刺某刻薄財主的：「忠悌節孝禮義廉，貞潔賢惠容言功」。忠悌節孝禮義廉恥，併稱「八德」，也作「八端」；德言容功，這是古代婦女的「四德」。上聯缺了「恥」字，下聯少了「德」字，即「無恥」、「缺德」，諷刺效果拉滿。

　　這副對聯的力量，也來自那兩個消失的字，以「缺」為妙，以「空」為鋒。若直言「無恥缺德」，無異於潑婦罵街；而輕輕略去，以留白代替宣洩，讓讀者自行點破，含蓄回味，頓時噴薄而出。紙面上看不見它們，意義上卻全由它們支配。沒有直接發聲，卻讓諷刺更響亮。

　　還有一個故事，被附會到北宋的「破窰宰相」呂蒙正身上。呂蒙正家境貧寒，某年春節在門上貼了一副春聯自嘲：「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橫批是「南北」。意思就是：「缺一（衣），少十（食）」，沒有「東西」。苦中作樂的幽默感，是度過逆境的一味良方。生活雖然是泡在黃連水裏了，還能從精神上自製一點蜂蜜，不容易呢！

　　窮和愁，是不分家的。人的愁緒，十之八九來自窮。試看此詩：「與爾同銷萬古，問君能有幾多？為賦新詞強說，怎一個字了得？」字面上沒有愁，卻是愁雲漫天，揮之不去。李白、李煜、辛棄疾、李清照集體代言，愁得黃河之水天上來，愁得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是真正的「大象無形」，此處無字勝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