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提到,艾倫.卡普羅(Allan Kaprow)的作品《院子》(一九六一)令人反思文明與時間的關係,而《院子》的後來版本也呼應了這點。
在二○○九年,美國藝術家威廉.波普.L(William Pope.L)在紐約上東城重製了《院子》,並加入了覆蓋黑色塑膠袋的窗戶,以及刺鼻的橡膠氣味。這樣的重製,讓人直面廢棄物的另一面:它不只是無用的東西,而是關乎死亡、環境危機與消費循環的符號。
這種感知震撼,讓我們想到,每一個被丟棄的物品,其實都曾經屬於某人的生活。當它們被放棄、積累起來,便構成了一種集體的記憶景觀。
正如卡普羅所言:「不只是藝術成為了生活,生活本身也拒絕成為它自己。」藝術與生活的邊界,有時是分不清的,更在廢棄與美感之中徹底粉碎。輪胎,是行動的象徵,如今卻在作品中,靜止,更成為障礙物。
所以,什麼是「宏偉感」?它不必來自於雪山或大海,而是來自於當我們意識到自身的渺小,意識到人類的建設終將被時間遺棄,那一種無法抗拒的壓倒性。廢棄之所以壯觀,是因為它提醒我們,一切創造終有毀壞之時,但同時,它也宣示創造曾經存在的證據。
走在城市裏,偶爾經過一片被拆除後的空地,或是一幢有待重建的大樓,我會停下腳步。那種荒蕪,有時比新建的摩天大樓更叫人震撼。它不是向上的野心,而是貼地的真實。它讓我看見,文明的本相。
卡普羅的《院子》,就是這樣一種有關時間與真實的劇場。它讓我們在廢棄裏看見宏偉,在遊戲裏看見嚴肅,在垃圾堆裏看見文明的縮影。廢棄不是終點,而是一個環節。只要我們願意走進去,與它互動,與它對話,就能感受到那種形而上的美感力量。
也許下一次,當你在城市裏偶遇一片廢棄物時,不妨駐足凝視。那不是荒涼,相反,那可能正是一種不一樣的宏偉感。因為廢棄物,也是人的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