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提到,達達主義大師馬恩.雷(Man Ray)從法國詩人洛特雷阿蒙的一句名言「美麗如同一台縫紉機與一把雨傘在解剖台上的偶遇」中得到啟發,創作了《伊西多爾.杜卡斯之謎》這作品。
的確,這種「偶遇」正是達達主義的靈魂:毫不相關的事物放在一起,便產生荒誕卻深刻的聯想。洛特雷阿蒙的詩句,被馬恩.雷以包裹的方式重新轉化,成為了一個等待觀者自己去想像、去投射的「謎」。
謎,正是快樂的來源。想像一下,一個未拆封的禮物盒,常常比禮物本身更令人興奮。盒子裏的,可以是任何東西。未知是一種開放的幸福,馬恩.雷的作品像那一個未拆封的禮物盒,他故意讓答案缺席,他要留住的不是「知道」,而是「不知道」的那一刻,好讓觀者持續思考,持續想像,又或者持續焦慮。
當未知是過程,揭曉很可能是終點。這一點,與我們日常的生活經驗何其相似。戀愛中,告白之前的試探與曖昧,令人心跳;旅行中,抵達目的地前的想像,可能比真正到達後更加浪漫;閱讀推理小說,最大的快樂不在於「兇手是誰」,而在於翻頁中那一層層的懸念。
然而,人們又總是忍不住想要揭曉,此乃天性。人類的天性就是追問答案,但有時,一次答案的出現,往往伴隨失落。所謂的答案,很可能把所有的可能瞬間摒除,最後,只留下自以為唯一的現實。
這正是《伊西多爾.杜卡斯之謎》的聰明之處:它沒有答案,它拒絕揭曉。當馬恩.雷將作品拆除,只留下其照片時,就是要告訴我們,最重要的不是「裏面有什麼」,而是「你以為裏面有什麼」。
未知是一種快樂。這句話不只是對這作品的描述,更是對人生的寫照。我們在未知中期待,在揭曉後平靜。馬恩.雷用一台(很可能是又可能不是縫紉機的)縫紉機提醒我們:當懂得享受未知,我們可以有更多快樂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