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紹翁《遊園不值》流傳極廣:「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這首詩還有一個版本:「應嫌屐齒印蒼苔,十扣柴扉九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明朝皇子們的課本《明解增和千家詩註》,採用的就是後者。
差異有二。一是變「憐」為「嫌」;二是第二句改成「十扣柴扉九不開」。但意象韻味,迥然不同。「嫌」就比「憐」要生硬,失去了那種悠然的小情趣。「十扣柴扉九不開」就更加興味索然。「十」和「九」固然是虛數,但也泛指數量之多。啄木鳥般篤篤篤叩門,哪有這樣的詩人?有點靈感,也給扣沒了。這不是遊園,這是李逵攻打祝家莊嘛!王子猷雪夜訪戴,「造門不前而返」,「何必見戴!」這才是高士所為。他要是上前「十扣」,估計戴安道就要跟他絕交了。
「應憐」與「小扣」才是絕配。「蒼苔院落深深處,靜對一枝新落花。」蒼苔滿徑,本就透着幽寂隱逸的野趣。詩人心裏油然而生一種不忍破壞的憐惜之情。叩門也自然是小心翼翼,淺嘗輒止。柴扉不開,便信馬由繮地抬眼望見那枝打破清冷的杏花了。此時詩人應該是欣喜和恬淡的。若十扣九不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門框,成何體統。
妙玉說得好,喝茶「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敲門雖不至於這麼苛刻,但也沒有「十扣」的道理。否則賈島也就不用在驢子上糾結「推敲」了。推一兩下,還是敲一兩下,這詩味值得細細咀嚼。若是十下,不管推還是敲,詩味早飲牛飲騾了。
也有解法說,「十扣九不開」不是敲了十下門,而是來了十次都沒敲開門;或者來了十批人,有九批被拒之門外──這都好不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