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屬於那種吃不了「苦」的人。咖啡一定要加奶加糖,美式是斷斷喝不下去的。桂花冷萃、茉莉拿鐵,都是心頭好。偶然看到一款新出的槐花拿鐵,輕啜一口,清甜的香氣在舌尖綻開的剎那,頓時感覺沒有辜負這個春天。而記憶也忽然變得透亮,彷彿有晨露從三十年前的屋檐滴落,正巧敲碎了此刻的時光。
說來也巧,五一假期,剛剛回了一趟山東老家。特意去看了一眼姥姥、姥爺家的老宅院。自從姥姥十四年前過世,小院就木門深鎖。通過木門間隙望進去,院子裏的自行車、鐵皮水桶,都已經銹跡斑斑。牆角那個養魚的大水缸上,被去年秋天的枯草爬滿。只有西窗前的那棵槐樹,早就如傘似蓋,濃陰新綠間,白花簇簇垂下,給寂靜破敗的小院增添了難得生機,卻又讓我湧上一陣「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感傷。
山東各地城鄉,槐樹是極多的。比如省會濟南的老市區叫作「槐蔭區」,這個詩意的名字,足見槐花之盛。大概除了南柯一夢裏的「大槐安國」,這是少有以「槐」為名的城市。
姥姥院子裏的槐花,賜我一段潔白而溫潤的回憶。每到四五月間,嫩綠的枝葉間垂掛着一串串雪白的槐花,像是小風鈴般隨風搖曳。在長長的竹竿,綁上一個粗鐵絲彎成的圓圈,就可以把那些嫩嫩的槐花鈎下來。小夥伴們總是直接把槐花從細莖上擼下來,一大把塞進嘴巴裏。槐花是如此多,炒雞蛋,烙「糊塌子」,蒸玉米餅,與蒲公英一樣曬乾泡茶……就像藥裏的甘草一樣,槐花所到之處,整個春天都變得清甜了。
現在,端着這杯槐花拿鐵,淡雅清新的花香縈繞口腔──姥姥掀開鍋蓋時,槐花餅的騰騰蒸汽,裹着甜香漫過屋脊,也氤氳了記憶。這三十多年怎麼一下子就流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