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句老話叫「好死不如賴活着」,說的是活着無論如何艱難,也比爽快赴死要好。講到「活着」,大家自然會想到余華的名著《活着》。小說中的福貴先丟家財後失家人,自己死裏逃生最後苟活人世。福貴的一生飽經滄桑,最終卻在磕磕絆絆中活到了最後,他親歷了家族的歷史興衰,也見證了社會的巨大變遷。在他的「活着」中,歷史的沉重與個人的渺小在較量中見出了高低:福貴在所有方面都失敗了卻「活着」,他經歷的一切輾壓了他卻最終消失在歷史深處。福貴的「活着」是苦難的卑微的,卻也是堅韌的有力的,在「活着」的堅持中,他成了最後的勝利者。
「活着」是一種狀態,是一種「現在進行時」,它本身就自帶歡快。難怪翻譯家楊苡喜歡說:「活着就是勝利」──她把「好死不如賴活着」的潑皮腔轉化為一種「高大上」的樂觀信念:人生勝利的目標,就是「活着」!這時的「活着」就不僅是一種狀態,而有了從一種「狀態」(活着)遞升到另一種「狀態」(勝利)的意味;它也不再僅僅是「現在進行時」,而帶有了「邁向未來」的「將來時」指向。
不過,「活着」的這種「狀態」和「信念」對於殘疾人史鐵生來說卻過於遙遠,相反,他對「活着」有着異於常人的悲觀。在一篇文章中他這樣寫道:「雙腿癱瘓後,我的脾氣變得暴怒無常」,「我狠命地捶打這兩條可恨的腿,喊着:『我可活什麼勁!』」,每當此時,他的母親總是「撲過來抓住我的手,忍住哭聲說:『咱娘兒倆一塊兒,好好兒活,好好兒活……』」。然而母親在這樣說的時候,她的病其實已經十分沉重。母親的去世改變了史鐵生對於「活着」的認識和態度,因為母親「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我那個有病的兒子和我那個還未成年的女兒……』」,使史鐵生「懂得了母親沒有說完的話。妹妹也懂。我們倆在一塊兒,要好好兒活……」
要好好兒活!這才是「活着」真正應有的完整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