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陸容《菽園雜記》載:「江西民俗勤儉,每事各有節制之法……勸酒果品,以木雕刻,彩色飾之,中惟時果一品可食,名曰『子孫果盒』。」其後不少筆記小說,如祝允明《猥談》、馮夢龍《古今譚概》都有類似記載。
後者尤為詳細:「江西俗儉,果榼作數格,唯中一味或果或菜可食,餘悉充以雕木,謂之『子孫榼』。又不解熔蔗糖,亦刻木飾其色以代匱。一客欲食,取之,方知贋物,便失笑。覆視之,底有字云:『大德二年重修』。」「大德」是元成宗的年號,距離馮夢龍的時代,差不多有三百年了。其包漿之濃厚,也就不輸真糖之色。
這種華而不實的包裝,乃是為「儉」,也有些則是為「窮」。魯西豫東一帶,昔年,窮女婿拜年,帶的食盒須圖個「吉慶有餘」的吉利,但又無錢買魚宰雞,便用木雕的魚、雞盛在碟子裏充數。好在岳父岳母多半也都是窮人,大家心照不宣便是。
周作人上世紀三十年代在北平隆福寺買到一本清人李元復的《常談叢錄》,頗加激賞。李也是江西人,書中也詳述此類攢盒「髹畫斑斕,足為供玩」,除了中間一點瓜子炒豆外,其餘都填充些不可食之果,或乾脆用蘇州油蠟彩飾果色。李元復並批評:「其近於偽也」,「奈何使不堪入口而僅飫人目哉,斯已失款客之誠矣」。
如今,每年中秋,高油高糖的月餅固已讓身體不堪重負,如何處理月餅盒子也是一大負擔。月餅包裝紛紛走「子孫果盒」路線,硬紙板的、鐵盒的早已過氣,竹籃式、皮箱式、漆盒式,一個賽一個精緻,內中空蕩蕩幾塊月餅,有的還搭配工藝品擺件,可謂櫝貴於珠、本末倒置。但既非為儉,又非為窮,反倒是以炫富為要。「近偽失誠」之外,還造成巨大浪費,更為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