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我而言，旅行的樂趣往往來自計劃之外的驚喜。本欄不久前曾提到日本「俳聖」松尾芭蕉，或許是種機緣巧合，月初在東京近郊輕井澤，當單車行老闆遞給我一份輕井澤行車路線圖時，沒想到沿途有一處境點便是：芭蕉句碑。

　　儘管手握地圖，然而「路痴」如我，仍不免在中途幾次停下詢問當地路人。而一提到松尾芭蕉其名時，對方無不是敬重地尊呼為「芭蕉翁」。的確，芭蕉之於日本，就相當於李白在中國的地位。他一生遊歷，戴斗笠、穿草鞋，足跡遍布日本的東南西北，並將一路所見所聞所感用細膩的筆觸記錄下來。輕井澤的芭蕉句碑是一八四三年，芭蕉逝世一百五十周年，由當地俳句詩人小林玉蓬所建。碑上所刻即是當年芭蕉路過此地留下的俳句。因為不諳日文，只能對照一旁中英文的註解。英文譯作：In the morning, the snow lies thick on the ground. Not only people, but horses seem to be elegant.字面的意思是說，銀裝素裹的早晨，連馬也變得優雅起來。然而中文的翻譯卻令人大跌眼鏡：連馬也是下雪以後的第二天嗎？姑且不論韻味，連語法都錯亂得不知所雲。回來後翻查資料，發現川端康成在《話說信濃》一文中曾提及芭蕉的這句俳文，後來的譯者將其譯為：清晨飄雪勒馬吟。僅僅七字，意境全出。

　　作為日本的俳句大師，芭蕉無疑是一位善於冥思的觀察者，不論是那首著名的《古池》「閒寂古池，青蛙躍入，水聲聲」，還是輕井澤芭蕉句碑上的「清晨飄雪勒馬吟」，他都能將大自然最微妙的變化盡收眼底，以短小精悍的字句表達深遠意境，一如他對門人所講：「在我看來，一首好詩的韻律和起承轉合如此淺近，好似淺流淌過細沙。」

　　我以為，芭蕉這些看似「淺近」的俳文，其實是在提醒身為讀者的我們：不妨放下內心負累，靜靜感受當下時刻，比如山澗裏一片樹葉劃過水中的倒影，又或者是旅途中不期而遇的驚喜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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