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抱殘守缺的人,但我從來都很旗幟鮮明地反對一味追求所謂的「高科技智能」。我時常在想:速度越來越快,節奏越來越快,簡便就一定帶來「美好」嗎?我深深地懷疑。比如,與「信」有關的事情,能十分準確地表達我的這種疑惑。
活了三十多年,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很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在我剛剛記事的幼小年紀,就知道「寫信」意味着什麼,也在一路成長的過程中,體驗了與「信」有關的種種美好。
八十年代的小學課堂,信作為一種應用文體是必學的內容,儘管現在看來,老師的講解不過是「信」所承載的最基本的傳遞信息功能,但還是激發了孩子們的無限樂趣:給誰,寫一封信,告訴他或她,你想說的話。正是這種文體的練習,讓我明白了在文字中與他人分享生活的樂趣。課堂上還會專門學習如何寫信封。我曾經把寫信封當成極其嚴苛的書法課。父親說,按照地址的長短來布局一個信封的書寫,是一個人非常基本的審美。
九十年代,我和全國各地的同齡人因為發表文章的緣故結成筆友。我越來越體會到「寫信」的妙處:比起「粗暴」突兀的電話,信是一種溫和的周到;比起短兵相接的見面,信又是一種矜持的距離。十六歲時,同一所學校的女生,因為在一份學生報紙的同一個版面發表文章,竟然給我寫了整整一年的信。就在同一個校園卻不相見,信箋傳遞着花季的思緒,抑或還有些朦朧的情愫。那份美好,或許,只屬於一個逝去的年代。
互聯網、視頻聊天開始普及,即便是非見不可,買張機票幾千里地也不過就幾個小時。但我仍然習慣用心地尋找適合寫信的信箋。好的信箋其實是一種心情,證明你的心還沒有被生活搓皺、沒有被慾望烘乾,還能留心細微處的情調,成全一點局部的完美。
真正值得你為之動筆並精心選擇信箋的人注定不會太多。於是「欲寄彩箋兼尺素」越來越難。但如若有,便應該知足,且行且惜。我想寫封信給你,親愛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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