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瘦瘦的她又挑着擔子出現在水街上。

　　前年，那擔子的前筐裝着柚子，後筐裝着蘋果，我還記得一塊小小的紙牌在兩個筐中間斜倚着，上面用簡體字寫着「三明血柚，煙台蘋果」。去年，兩個筐裏裝着草莓。紙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濃重客家口音的白話「深圳剛剛摘嚟嘅。」印象尤深的是她把草莓用塑料盒小心地裝好，即便不吃，看着也很舒服，更何況買來一試，竟帶着奶油味的香甜。而今年，草莓換成了橙子。

　　她大概不到四十歲，每次經過時，我都會注意到她眼睛深處的絲絲不安。她不時地抬起頭來張望一陣，大部分時間，會把橙子剝開，削好；或是拿出一些橙子，在筐的蓋子上，擺出兩層好看的形狀來。她見了我，有時會露出略帶靦腆的微笑。她告訴我這是贛南的臍橙，而且是臍橙中比較少見的血橙。可不，那橙子的皮和瓤都透着些鮮紅，看上去紅艷艷的，喜慶又可人。

　　水街附近的學校很多。這女人一般會選在下午放學的時間，出現在第三街的路口。學生們喜歡那削好的橙子，甜不甜是一回事，省事兒、好看又是一回事。特別是尚未及豆蔻的女孩，或許不知道拍拖的真實況味，但卻撒嬌般地想嘗嘗紅橙的味道。五文錢一個的價格恰到好處地滿足了男生們表現體貼與豪爽的虛榮心。於是，這生意格外好。

　　或許是人一多，本就不寬的人行道就更窄了。那日，我剛剛買了幾隻，兩個穿着制服的公務人員，就一前一後地忽然衝着這邊走了過來。生意正好，女人始料未及，趕緊收起攤，挑起擔子想逃掉。慌亂中，幾個滾落的紅橙子沿着斜坡奔跑起來。

　　走在前面的那個着制服，是個老伯，他彎下腰，拾起了一個橙子，並示意跟着他的後生仔把另外幾個都拾起來。於是，兩人之間就拉開了一小段距離。女人到底被他追上，我一驚：「走鬼」是會倒霉的。只見他把手裏的那個橙子輕輕放在筐裏，小聲說「咁快走啦！」

　　一抬眼，晚霞初起，一如那奔跑的紅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