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繽紛華夏/遇見冷極之地的奧克里堆山(下)\杜明燕

時間:2025-11-05 05:02:21來源:大公报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抵達了山頂。當我撥開最後一片偃松林的枝葉時,眼前的景象讓我忘了呼吸──山頂不是我想像中的「平坦開闊」,而是鋪滿了低矮的偃松林,偃松也叫「老頭松」。這些松樹不像山腳下的紅色杉那樣挺拔,反而像被施了魔法般,樹幹都彎彎曲曲的:有的樹幹從根部就往一側傾斜,枝椏卻向上生長,像一個努力抬頭的人;有的樹幹繞着岩石盤旋,像一條蜷起身子的龍;還有的樹幹分叉成兩半,向兩側伸展,像一隻展翅欲飛的鷹。每一棵偃松都透着倔強的生命力,哪怕常年被風雪吹打,也依然努力地生長着。枝頭掛滿了青綠色的松塔,沉甸甸的,把枝椏都壓得微微下垂,彷彿下一秒就會被風吹落。我摘下一個沒有被冬日風雪掃落的松塔,輕輕掰開,裏面藏着飽滿的松子,放在嘴裏嚼了嚼,帶着淡淡的松香味。

  而山頂的中央,那個早已沉寂的火山口靜靜卧在那裏。火山口的邊緣不算陡峭,卻保持着原始的粗糙形態──岩石上布滿了裂縫,縫隙裏長着幾株低矮的野草,風吹過時,野草輕輕晃動。我站在火山口邊緣往下看,能看到火山口底部覆蓋着一層厚厚的腐殖土,上面長着幾棵矮小的偃松。嚮導說,這座火山在幾十萬年前就停止噴發了,如今的火山口早已變成了「生命的棲息地」。我想像着幾十萬年前,火山噴發時的壯觀景象,岩漿從山頂噴湧而出,染紅了半邊天,火山灰瀰漫在空氣中,大地都在顫抖。而如今,曾經的「狂暴」變成了「溫柔」,火山口成了偃松和野草的家園,這種「反差」,讓我對這座山多了幾分敬畏。

  後來,在山下的民宿裏,我和一位鄂溫克族的老人聊起了奧克里堆山。老人說,「奧克里堆」在不同民族的語言裏,藏着不同的秘密。對鄂溫克人來說,這座山是「供奉馴鹿頭骨的神山」──鄂溫克人以馴鹿為生,馴鹿是最親密的夥伴,每當有馴鹿去世,他們就會把馴鹿的頭骨帶到山頂,供奉在岩石上,祈求山神保佑剩下的馴鹿平安健康。在鄂倫春人眼裏,這座山是「積雪的山峰」,短短五個字,就精準地概括了它常年積雪的特點──鄂倫春人靠狩獵為生,每到冬天,他們就會根據山頂的積雪判斷天氣,安排狩獵的行程。而蒙古族朋友則說,在蒙古語裏,這座山是「有貓頭鷹的山」──貓頭鷹在蒙古族的文化裏是「智慧的象徵」,他們相信,貓頭鷹能帶來好運,所以每當看到貓頭鷹在山頂盤旋,就會認為是山神在「顯靈」。

  那天晚上,我又爬上了民宿附近的小山坡,望着遠處的奧克里堆山。夜色中的奧克里堆山像一個黑色的剪影,山頂的雪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風從山間吹過,帶着松針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我忽然覺得,奧克里堆山不僅僅是一座山,它是冰川刻下的地質史書,每一塊礫石都藏着遠古的故事;它是四季鋪就的自然畫卷,從春天的杜鵑到冬天的積雪,每一筆都充滿了生機;它更是多個民族文化交織的印記,鄂溫克人的「神山」、鄂倫春人的「積雪峰」、蒙古族的「貓頭鷹山」,每一個名字都藏着一個民族的信仰。

  離開奧克里堆山的那天,車子緩緩駛離林間公路。我從後視鏡裏望着那座山,它漸漸變小,最後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林海中。可我知道,它不會從我的記憶裏消失──它不是初見時那座「像富士山的山」,而是一座藏着故事、裝着信仰的「神山」。往後再想起大興安嶺,我一定會先想起它──極北冷極之地,那座讓我駐足、讓我敬畏的奧克里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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