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前往瓊庫什台沿路的人家。\作者攝
瓊庫什台,哈薩克語為「大平台子」,是新疆伊犁一個哈薩克族小村莊,中國歷史文化名村。
因為有些偏遠,所以尚屬於小眾旅遊景點,進村路只有車轍、馬道;就是魯迅先生定義的那種,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只能順車轍進去的地方可想必然少人煙,放眼望,雪山、森林、溝谷、高山草甸、草甸上愜意的馬牛羊、肆意的花花草草、偶爾閃過的小木屋,卻幾乎沒什麼人影,這反倒顯得我們很唐突,像無知懵懂的闖入者,東瞧西望見啥都驚嘆,一副沒見過世面樣兒。當然也不能怪我們,儘管我幾乎跑遍全國各地,當看到眼前這所有的所有,還是語塞了,第一次感覺自己想像力和詞彙如此匱乏,竟無力詮釋;之前走過的最美公路、最美草原、最美村落,在此,黯然失色。
瓊庫什台在新疆喀拉峻草原深處,進村的沿路隨處可稱風景,且絕無僅有。
人體草原,顧名思義,它不是一馬平川一望無際,而是此起彼伏凹凸有致,這個「致」是大自然拗出的特別型致──美人腰身,細膩靈動逼真。裸露的土地是美人的麥色肌膚,綠茸茸的青草給美人穿戴上比堅尼,幾道縱橫的車轍勾勒出美人脊柱、腰臀、溝股和緊實的塊塊腱子肉;似有馬兒在美人背上閒庭信步,如地球在微微脈動。很想下去騎那幾匹馬。
伴着葱蘢綠意繼續盤旋於各式各樣的山坡,有的像饅頭,有的像土司片,這個季節野花正坐在草毯上爭相綻放,山坡被聚攏來的不知名小花兒塗抹着色,黃一片紫一片;偶有溪水溝壑,沖刷出的粗糲砂石,隱約有點鱷魚的影子。不經意走過森林,高大筆挺很原始地延展到雪山邊,縱向把草原切割成深一處淺一處的油畫布,一兩間小木屋點綴其上,煙囱飄出淡淡的青煙。特別要提一下,這裏的木屋不似歐洲鄉野或者我們內陸新農村,它們的架構朝向完全不設章法,各自按自己喜歡任性慵懶地躺在坡上坳裏,或大或小,或長或方,或順坡斜拉,或直面陽光,屋頂都長着草。
越過森林俯衝下山,眼前幕布般豁然打開,遼闊的草原,成群結隊的牛羊馬,鶯飛草長中牧人正策馬揚鞭,自由、奔放、不羈,瓊庫什台到了。
瓊庫什台村居住着三百多戶哈薩克族人家,鮮有外人來,村子仍很逍遙自在,「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一條叫庫爾代河的溪流從不遠的雪山流來,流過村子四季,流向東邊遙遠的我們。村子房屋以木屋為主,據說最老那座已經歷一百多年。
跟隨牧民去騎馬,真正高大健碩鬃毛油亮的駿馬,真的很俊,上到這樣的馬背才知曉馬上世界的精彩,瞬間會讓天地變小,讓距離消失。那座一路上總遠遠俯視我們的雪山,馬兒徑直帶我跑到它身邊;開了一天車仍連綿不絕的山坡,隨馬兒輕鬆站到山頂後,盡頭和天邊頃刻來到腳下;策馬翻過幾座山,不期而遇了幾分鐘的雨,把已經很潔淨的天地山野再水洗一遍;還帶來耶穌光,從雲縫透出一簾,有兩束竟呈龍鳳嬉戲狀,打在山下一塊草地木屋上;彩虹也不缺席,還兩道。
烈焰般的晚霞下,木屋院子晚餐開始,客隨哈薩克族屋主,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興之所至再跟隨他們跳段黑走馬,當然我們更像群魔亂舞,但這其中簡單、熱烈、豪邁的快樂,我們真實感受到了。
醉眼矇矓中漫天的繁星感覺很近,伸手可摘。
早上的瓊庫什台又煥然成另一種,排排木屋沐浴在晨曦、晨霧、朝霞中,濕漉漉的;年輕的哈薩克騎手從晨曦、晨霧、朝霞裏出來再馳騁而去;炊煙嫋嫋飄過村邊樹梢,裹挾上鳥鳴、雞啼、狗吠,飄向山腰間早早起來吃草的馬兒;擠奶工正走向坡頂大樹下兩頭還在睡回籠覺的牛……此刻,請靜音,靜靜地看才最得當。
去瓊庫什台有班車,每天傍晚到達,第二天早上出村返回。但你來與不來,它都依然在。
在瓊庫什台村旁一個坡頂,遇到一輛車,一頂帳篷,一個人,正坐在草地上望着對面雪山吃西瓜。是寧波老鄉,一個人在附近轉悠了一個多月仍不想回,完全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