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金石來找我聊天,順手給我帶了一袋他做的茶。簡包裝的牛皮紙袋,裏面鍍了鋁箔,袋心是鏤空的,可見裏面茶型蜷縮,張牙舞爪,一股山野相貌。袋子的背面是金石手書:「丹崖大兄品飲,自然生長,黃山君紅。乙巳三月,金石記。」金石的字俊雅,寫的是隸書,對於金石的字之好,我絲毫不驚訝,他精於碑帖拓片十餘年,單單是薰陶也了不得了,何況是也練了。
次日,拆袋來品金石送來的黃山君紅。用的是蓋碗,溫杯燙盞之後,茶投進去,搖香,一股紅茶獨有的果香飄出來,不用泡,即知是好茶。沖泡後,果然香氣高揚,這款紅茶竟然有岩韻,料想定是生於荒野亂石之間。
金石是自己做茶的,除了茶,凡事他都喜歡參與一把,碑帖、合香珠、古法洗髮粉、香道等,不勝枚舉。我喝過金石做的綠茶,回甘迅猛,茶型亦不佳,用他的話說是「賣相不佳」,但他做的茶似乎從不賣,而是分享於眾友。主打一個「好玩有趣」。比如這款黃山君紅,我懷疑壓根在茶界都沒有這一號,名字也是金石自己取的,看茶型,枝喇八叉,像個山野中不修邊幅的人,但這絲毫不影響茶的口感。這款茶,我用蓋碗沖泡九次,整整一個上午,中午吃了飯回來,再泡一道,仍有餘香,足見,金石的功力了得。他寫字力透紙背,做茶也九道不竭,綿綿若存。
按理說,春日裏,應品飲綠茶,主打一個鮮爽。把春日的氣息都請進口腹,融入身體裏,抵銷一些去年冬日留下的渾濁與困頓。喝了金石的黃山君紅,竟也這般上癮。
我把這道茶的殘茶拿出來,放在白紙上,寬大的葉片,灰褐色如棲着一根根鳥羽,有的還帶着些許的梗,像極了鳥爪,這是此茶力道迅猛、回甘快捷的關鍵因素所在。眯着眼睛看這些殘茶,又像極了碑帖中的鐵畫銀鈎,恍惚之間也走進了碑帖氣韻之中。
有時候我想,認識一個人,假如他是一位作家或書法家,不妨讀他的作品。假如他是一個茶人,不妨品飲他的手工茶。品飲金石茶的過程中,彷彿可以感知金石拓一面碑文的全過程,他用的不是撲墨拓法,太直白了;也不是蠟墨拓法,有些煙熏的油膩感;而是擦墨拓法,濕紙鋪碑,棕刷輕擦,皮錘敲打,再用筆在拓版上蘸墨,如是再三……這些過程,好似茶葉是茶的萎凋、茶鍋裏揉捻、在籠屜上慢慢發酵,再經過一步乾燥方才做成一樣。
黃山我去過多次,山巒蒼翠,煙靄縹緲,自是好生態。好山出好茶,方圓百里的茶,叫上名叫不上名字的數不勝數,有碑帖氣韻的茶,這還是首次品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