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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人與事/墟之早晚\黃秀蓮

時間:2024-06-12 04:02:53來源:大公报

  圖:每天清晨時分,許多市民到天光墟選購生猛水產。

  在西九龍中心飲宴,酒闌人散,夜幕低垂,經鴨寮街轉桂林街入深水埗地鐵站,始知這兒猶有夜墟。

  在白天,此地乃電子產品、音響器材的王國,品類之多,猗歟盛哉,令人嘆為觀止。來購物、來閒逛者絡繹不絕,時有海外遊客來觀光,已成主題旅遊的景點。此刻,是另番光景。路的兩旁盡是墨綠色鐵皮檔口,多已架上橫閂,有牌小販門戶深鎖,把四周狹小的空間讓給無邊黑夜。檔口外卻是流動攤子,一幅布墊地上,小型電器、花瓶、手袋、鞋子……都是賣不到好價錢的老舊東西,悄然等待買家。

  眼前淒冷,跟我童年回憶裏的夜市有天淵之別。當年夜墟真可用鼎盛來形容,燈火通明,規模大的拉起電線掛起燈泡,夜市如晝;小攤借一盞大光燈把貨物照得亮亮,亮度增加擺檔的聲勢,連議價也鏗鏗然。此刻,唉,地攤寥寥只十餘,竟無一攤奉上燈影,怎能叫顧客在光線不足下放心購買。時代進步,這些小販竟退步了,連最基本的謀生工具如手提小光管也不張羅。路燈只能照亮大範圍,貨品在暗淡中更暗淡,顧客零零星星步伐遲遲。眼前光景滿是蕭索,也許待到夜色已央,小販才無精打采收拾舊貨,然後扛起重重的失望回家。

  多年前這兒附近有天光墟,我曾經特意起個早走一趟,果然一片墟景。路的兩側浩浩蕩蕩,小販橫跨兩三個街口,蔬菜果類雜陳,不知是從菜欄買來還是農民手栽?有些標榜自家在新界所種,剛剛收割;雞蛋是自家養的母雞所生,一番話沒有修飾詞反更有說服力叫座力。小販是商,農民是農,亦商亦農,身份雙重,增加墟市購物的親切感。且看菜色翠潤,尚帶露水;且看蛋殼沾了雞糞,似聽雞啼喔喔。泥土氣息濃郁沁人,城市人把蔬菜雞蛋抱滿懷,直接來自農戶的交易,縮短了人跟農作物的距離,大自然恍惚貼近掌心,晨曦時分得享農家收割之樂。也偶有鮮魚用裝了水的膠袋養着,膠袋鼓鼓脹起,好給魚兒更充分的氧氣。呀,說到魚,怎能不說香港仔海旁那天光墟呢?

  據說有漁民的地方,就有天光墟。漁業歷史有多長,天光墟經營就有多長。香港仔或是南區僅有的漁港,在全港漁業地位舉足輕重,鮮魚總漁獲量佔了全港三分之一,則天光墟之聲勢可以想見。清晨四點,曙色未露,漁舟陸續海上歸來,昨夜怎樣捕魚呢?拖網那麼大型,小船無法使用,就浸籠、刺網、圍網、照魚、串鈎、拉網吧,一簍魚,一簍氣力,一簍運氣。漁船通宵捕魚,載着漁獲駛來香港仔海旁,即場賣出,簡單直接,便利漁家,優惠坊眾。有的是固定攤檔,有的用擔挑把魚挑上岸邊,果真陣容浩大,路的兩邊都擺滿黃花魚、紅衫魚、魷魚,螃蟹,還有更多說不出魚的名字來,冰鮮與生蹦活跳的兼備,綿延百米之長,陳列着大海的恩賜,於是人聲雜亂,空氣裏混着魚腥和鹹水味。露天漁市,海風偶來,既熱鬧又悠閒,情趣獨特。

  然而,最具風情是小舟靠岸,也不上船,也不搬運,就在水上跟岸邊的顧客交易。顧客蹲身,下望,把海鮮看得一目了然,指指點點,揚聲問:「點賣?」漁夫仰頭,索價。漁家與顧客,昂首與俯身,互相湊近,一呼一應,身姿和聲調都流露誠意,最重要是價錢相宜,海鮮生猛,故而多數爽快成交。漁婦劏魚,塞入網兜,漁夫舉起網兜,客人接過猶在掙扎跳動的鰭尾,「唔該。」把錢拋入網兜,漁夫收回網兜,「多謝。」水光映照,話音交錯,網兜起落,爽朗伶俐,少有爭拗,一片祥和,連買賣也成為一道有聲有情的風景線。顧客多是街坊,手拎海鮮,因一窩海鮮粥或清蒸海上鮮而心滿意足。至於漁夫漁婦,迎風接浪,捕魚賣魚劏魚,節拍合一,在晃晃蕩蕩的小舟裏合作無間,又是另一道光影交融和和樂樂的風景線。

  墟之夜,疫情劫後,無可奈何花落去。墟之早,已經因漁民上岸居住而減少了,怎料自二○二三年始,天光墟屢受打擊,頻頻接獲告票,指涉無牌經營。漁港文化,人間氣息,幾許清景,如今都消逝了。其實,天光墟的確散漫、凌亂、自由、質樸,有鹹水氣,有魚腥味,亂中有序,鬧中有韻,原汁原味,散發民生情趣,本來可以發展為深度旅遊的一景。巴黎各區都有歷史悠久的天光墟,富於風味,故此發牌規管則可,要求漁民清理垃圾亦對,但天光墟不可廢。呀,Aberdeen,漁港風情,帶給遊客的喜悅,一點都不讓豪華畫舫。

  大海驚濤駭浪,人間風急浪高,天光墟何時重現?一簍魚,一簍煙波一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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