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元。」他拿着計算機按了幾下，對我說。

　　我對於他的計算工具，感到有些好奇。我當然不是初見計算機，只是一向以來光顧的中藥店職員都是打算盤，隨着手指上下快速躍動，跳脫靈活，算盤發出的的答答的清脆聲音，鏗鏘悅耳，頗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氣勢。職員動作快捷，我根本看不清楚其中章法，計算已經完成。他隨即把算盤舉起，所有珠子向下墜，拍的一聲，算盤往玻璃藥櫃上一放，回復原來的模樣，珠子排列整齊。

　　「你怎麼不打算盤？」我的問題沒頭沒腦的，話說出了口才驚覺自己有一點笨拙。

　　對於我發出這道幼稚的問題，這位一頭金髮的男士沒好氣回答：「什麼時代啦？凡事都要進步。」那一刻，我站在先進的人和物件前，無地自容。眼前這位中藥配藥員把頭髮染得金黃，貼身衣服，顯得摩登。還是老闆老練，懂得人情世故，在適當的時候說適當的話。「算盤太大，佔空間，店面狹窄，所以不用了。」職員明白老闆的苦心，連忙和應這個解釋。我不懂把握下台階機會，還是不服氣，「為什麼不用算盤？早晚沒有人懂得用算盤了，真可惜。」老闆還是和顏悅色，堅定地說：「我打算盤可快呢。」

　　除了算盤一事，我對從事中藥行業的人士也有刻板印象。例如中醫師，應該是一臉嚴肅的老先生，仙風道骨，白髯飄然。這大概因為我從小遇到的中醫都是年紀偏長的男士，小時候甚至見到穿唐裝，用毛筆寫藥方的老爺爺，由此形成對這個專業的年齡和性別定型。在這家藥店駐守的醫師看來三十來、四十歲，笑嘻嘻的，不大符合我的要求。其實走進店前，我在商場巡視一番，窺探一下各家診所醫師的模樣。這些醫師似乎都是年輕人。經過一番考量，我選擇了這位中年人。

　　這家藥店提供藥材，而不是粉末，在我眼裏，這是我選擇它的其中一項重要因素。百子櫃顯出藥店的架勢，配藥員手勢嫻熟，一個一個抽屜，拉開、閉上，拉開、閉上，連串動作，配上抽屜開關的聲音，就像有聲有畫的表演，我小時候看着這個場面出神。各式各樣的藥材形貌各異，最吸引我的是放在玻璃櫃裏的白花蛇、蜈蚣、壁虎之類動物乾製品，整齊地排放在盤子上。把藥材拿回家，瓦煲放在文火上，慢條斯理地煎上兩個小時，陣陣香氣隨着白煙飄散，飄到門外，一家煎藥，鄰人皆知。煎藥期間還要不時去查看一下爐火，這種處理方式突顯出誠意。從瓦煲倒出來的藥，熱氣騰騰，喝得人滿頭大汗。

　　近年來加入中醫行業的年輕人越來越多，這是好事。新式中醫診所內排列着一式一樣的塑膠瓶，我還是喜愛那堆抽屜，還有陣陣藥香。時代進步，人和事都在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