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滿庭落葉繽紛。\作者供圖

　　近三個月來下了第二場雨。上一場是仲秋雨，這一場已是初冬雨。然後一場接一場，幾乎每天一場小雨，風聲雨聲落葉聲，日寒一日。至立冬日，幾晴幾陰，幾番晝熱夜冷。從Stanford到West San Jose，無邊落木，飄飄灑灑，毫無蕭瑟之感。落葉鋪滿草坪行道，掛滿庭院柵欄，遠遠望去，紅紅黃黃，如織布花毯，一片錦繡。

　　楓香樹葉子已熟透，風雨一過，落葉蕭蕭，比雨點還要密。走過去，腳下沙沙作響。隨便一掃，一大堆彩色「垃圾」，怕是沒有比落葉更漂亮的「垃圾」了。當然也不願把落葉稱為「垃圾」、成為垃圾，庭院小徑的落葉就任其一層一層堆砌，陽光斜照，角落也隨之明艷了。

　　風雨之後，楓香樹的枝頭紅影透光。而另一棵依然綠意葱葱，間綴紅黃。憑窗而望，半扇蒼翠，半扇紅顏。

　　街區的色彩也更加豐盈。每個街區都有幾棵紅楓黃櫨，又高大又絢爛，抓住時機抓住眼球，一時成為block「最靚的仔」。

　　認知中，很多花草，需要這樣那樣千般小心呵護，其實它們並不那麼嬌嫩——在這裏，乾燥且驟冷驟熱的氣候中，露天野生，依然生氣勃勃，矯健結實。一邊落葉，一邊生長。有的下邊幾層枯枝老根，上邊新葉新花不斷。天竺葵會爬高，紫茉莉會爬高，馬纓丹會爬高……可以隨環境條件，把自己扭曲成任何形狀，一點不耽誤開花。其實，成為植物寵物的花草，不都是從大自然中摘取、培植的嗎？它們在野外生長時，風雨無常，冷熱無時，都得自己扛着，再弱小的生靈，哪個不是「野外生存小能手」呢？美麗的生命未必不凌厲。

　　因為小貓瑪絲連續兩天跳上灶台偷吃東西，呵斥牠時，瑪絲當場嚇得渾身發抖，耳朵都平貼到小腦瓜上了，兩天都有點萎靡不振，又讓人於心不忍，千方百計去討好牠。瑪絲似乎並不領情，晚上十點多就跳上貓樹睡覺，氣得直罵「瑪絲記仇啊，牛哄哄的架子真大」。過了一會兒才想起：剛剛夏令時改回正常時間，而貓咪還是「夏令生物鐘」，錯怪了瑪絲！果然，第二天早起瑪絲就好了。

　　午間日光晴好，抱着瑪絲在庭院裏曬太陽，座椅上搭着牠睡覺的小毯子成一個「小暖棚」，瑪絲趴在毯子下，一會兒舔舔毛，一會兒探出頭張望，看見小鳥松鼠就警覺地睜大眼睛盯着看，身子匍伏，躍躍欲撲。落葉飄然落下，成了貓咪的小玩具，玩得不亦樂乎。玩累了小腦袋靠在人腳邊打個小盹，愜意得很。貓咪的幸福感、鬆弛感就這麼簡單，人只有羨慕的份兒。

　　認識一種花草後，便會發現到處都是它了。Stanford園區龐大，有山丘森林湖泊，開車好久還沒出園區，果然是全球最美校園之一。校園內，遠遠幾棵又大又美的樹直衝藍天。跑過去拍照，仔細一看──也是楓香樹，長在下沉式的庭院裏，竄上來接近二層樓高，下沉部分是綠的，地面以上是紅的。

　　Palo Alto的Stanford Children Hospital附近有一大片森林，其中有個開放式仙人掌公園，長着各種的多肉，這裏或許是唯一沒有落葉的植物園，多肉開花超乎想像，艷麗異常，只不似落葉那般漫卷詩書大寫意。

　　Los Altos小鎮Georgia餐館紅樹掩映，環境優雅，餐食OK，門外已經點起取暖燈。不遠處的main street，街道兩側全是紅葉樹，一蓬蓬盛開。樹下各色草花，人們在街邊喝咖啡。一路走過，頭頂紅葉，腳下落葉。藍天晴澈，層次分明。

　　每到一處拾撿落葉，梧桐葉棕色、黃色、黃綠色，大大的像人的手掌；楓香樹葉紅色、紅黃色、黃色、紅黑色，五角對稱精美；五彩的豆梨葉，像是一個調色盤。還有那麼多叫不出名字的落葉，圓形、橢圓形，形狀完美，色彩斑斕，每一片都是一幅梵高、莫奈的畫。

　　林清玄先生寫過一篇有關楓葉的文章，他上山賞楓時，發現楓葉可裹上蛋白與麵粉，油炸成「楓葉餅」作茶點，每一片，都是整整齊齊的五角星，還隱隱透出色彩。便感嘆這滿山楓葉的美並不在楓葉本身，千里而來，不只是為了楓葉，而是隱藏在楓葉背後那浪漫的心情，是想尋找未知的感動。人生的美麗短暫，好好地活在現前這一剎那，是人最真實的生活。「一剎那實存於心，每在秋天，必會浮現。其他的日子，就像空中隨風飄落的楓葉，風吹過，就消失了。」

　　可是，一旦打動內心，就不會消失。眼前這漫天楓葉，既入了眼，一定也入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