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開朗基羅的大衛雕像真身在佛羅倫斯美術學院畫廊。而米開朗基羅的真身就安葬在聖十字教堂中,他幾乎和伽利略面對面,一步之遙。米開朗基羅的石棺之上,有一道似乎鍍金的彩冠,兩旁彩色的披肩,簇擁着金色閃光的名畫,他的石雕遺像端莊地立在石棺之上,不像藝術家,卻威嚴,肅穆地像政治家。廝守在米開朗基羅身邊的是三位俊俏美麗的繆思,這三位女神分別代表着此處安息着人類天才的繪畫家、雕塑家、建築家。米開朗基羅即使在聖十字教堂也不會寂寞。
落霞夕陽中的大衛雕像,高高地站在米開朗基羅廣場上,高大、健壯、英俊、完美,霞光披散在大衛青銅的身軀上,時而有金屬的冷光;隨着夕照中的彩雲,時而又有青石的暖色;七色的光束齊聚在大衛的頭頂,每轉換一次角度,都會發現大衛的表情都在變化,大衛的身影都在變化,大衛的身體彷彿都在移動。人們久久圍而不散,敬而觀之,不知道是瞻仰米開朗基羅的超凡的技藝,還是欣賞大衛的光彩和形象?
米開朗基羅小小年紀,已出手不凡,常有驚人之舉。二十多歲時已經完成《聖母哀悼基督》,他是拉斐爾、達芬奇文藝復興「三傑」中成名最早的。當這座雕塑出展引起巨大震動時,觀者眾眾,讚者紛紛,激情洋溢,年輕的米開朗基羅可謂春風滿面,得意之情不表自溢。
但所有的評論讚揚都沒有人提及他的名字,不是張冠李戴,就是猜疑紛紛,年輕氣盛的米開朗基羅敢「劈手斬得小樓蘭」,何況正名乎?眾目睽睽之下,拎起工具,在這座雕塑的聖母胸前,刻上自己的全名,這就是米開朗基羅的脾氣。這也成為他一生唯一留下自己簽名的作品。
就是這件作品,足以值得佛羅倫斯人驕傲。一九六四年,美國舉行世界博覽會,米開朗基羅的這件作品要從梵蒂岡不遠萬里運到紐約,《聖母哀悼基督》重約六千七百磅,還必須妥穩地從底座上卸下來,梵蒂岡為她支付了六百萬美元的海運保險,再為雕像在博覽會期間的安全付出二千萬美元的保險。而為此擔當運輸任務的竟然是一艘美國最新型的核潛艇。如此非凡的經歷恐怕沒有第二件。
二十九歲的米開朗基羅終於遇見了「上帝」,「上帝」在卡拉拉採石場置下一塊巨型大理石,彷彿是三丈六尺的湘繡綢緞,但這塊「天外來石」上有一道致命的裂縫,湘繡綢緞再好,中間被橫豎剪開,此活怎做?若無回天之力,天大的手筆,石毀雕敗。無人敢登此「考場」。米開朗基羅終於一錘一鑿地開始了。沒有人不嘲笑他,沒有人不鄙視他,所有人都認為他以卵擊石。大衛就是麼誕生的,我們現在所能看到的大衛分開的雙腿,正是米開朗基羅成功地利用了那條裂縫。
上帝之意,竟成天作之美。大衛最初就勇敢地站立在佛羅倫斯市政廳廣場之上,他似乎在向佛羅倫斯,向意大利宣布:這是佛羅倫斯的榮耀。
(「感悟佛羅倫斯」之四,標題為編者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