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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談\從林紓說開去\徐志嘯

時間:2019-11-13 04:26:18來源:大公報

  圖:翻譯家林紓\資料圖片

  說到林紓,人們首先想到的,大約是他的翻譯家身份。經他之手,問世了一百七十多種文學翻譯作品,其影響之深遠,可能是近代翻譯史上無人可及;但這也是他遭當時和後人詬病或質疑的原因所在─他不懂外語,居然被稱為翻譯家,似乎名不正言不順。林紓的翻譯家名號,說起來確實令人難以信服,其別具一格之處在於,他的所謂翻譯,是由懂外語的他人口述,林紓負責筆錄,而後修改潤色─譯文實際是兩人合作的結果。正由於此,一般人甚至翻譯界都有些不以為然,這算是什麼翻譯?哪能稱作翻譯家?確實,在翻譯史上,除林紓外,似乎沒有第二位掛翻譯或翻譯家頭銜卻對外語一竅不通者─估計自此以後,再也不會有第二個類似林紓這樣的翻譯家了。

  然而,林紓的成就與功績確是近現代翻譯史上的一塊豐碑。錢鍾書十分肯定林紓的翻譯,他曾專門撰《林紓的翻譯》一文,高度讚揚林紓的翻譯,甚至認為林譯超越了原著(如對哈葛德作品的翻譯)。不光錢鍾書,胡適、鄭振鐸、周作人、郭沫若、陳子展等都曾對林紓的翻譯予以嘉譽。為什麼?在我看來,林紓的翻譯達到了嚴復提出的翻譯三標準──信、達、雅,特別是達和雅,他的翻譯作品中國讀者喜歡讀,它們詞能達意、語言流暢、文辭雅致,能打動人。

  翻譯是什麼?翻譯是語言與語言之間的轉換──將他國語言轉換成本國語言,或將本國語言轉換成他國語言。在這個轉換過程中,翻譯者必須熟練掌握要轉換的兩國語言本身,這很重要。而要將轉換成的語言,使接受國(本國)的讀者能讀懂、理解,甚至達到欣賞的地步,必須要求做語言轉換工作的翻譯者,不僅能熟練駕馭被轉換國家的語言,還要精通本國語言,使譯成的本國語言,不光接近原文之意──即所謂信,還要讓本國讀者能理解──即所謂達,更要讓本國讀者能達到欣賞的地步──即所謂雅。這可不是一般懂某國外語而本國語言功力不夠者所能做到的了。林紓的能耐與功勞在於,他能把他人口述的他國文學作品,在轉換成中文時,極大程度地調動自己深厚的中文功底和嫻熟的語言運用能力,將原作內容作大致不違其基本旨意的創造性發揮,大大提高文字的可讀性,從而使得被翻譯的作品深深吸引本國讀者,達到欲罷不能的程度,以致出現了《茶花女》譯本甫問世,居然風靡神州的盛況。

  在一般人心目中,似乎有一種錯覺,以為中國人翻譯外國文學作品,只要懂該國語言即可,中文無所謂。其實錯了,做好一個外譯中的文學作品翻譯,特別是能使所翻譯的文學作品具有較強的文學性和可讀性,翻譯者必須具備中外兩國文字都能熟練駕馭的條件,特別是他的中文功底必須扎實,語言表述能力必須雅致,否則,翻出來的東西,難以卒讀,一定會遭讀者唾棄。

  這就牽涉到一個大眾關注的問題:自從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後,似乎掀起了一股熱潮,以為莫言之所以會獲諾獎,原因在於翻譯起了重要作用。應該承認,葛浩文的翻譯得到了包括馬悅然在內的評委們青睞,確實在莫言獲獎的因素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葛浩文適應甚至投合外國讀者欣賞口味的翻譯,某程度上與林紓的翻譯有着不謀而合之處,即他們翻譯的該國語言,盡可能地適應甚至投合了該國讀者的閱讀習慣、欣賞習慣、審美習慣,他們在具體翻譯過程中,隨意增刪原文,甚至大段刪節或補充發揮文字的地方甚多。不過,他們兩人的不同之處在於,葛浩文精熟中英雙語,而林紓只精通中文,要借助他人口述原文。

  如何才能做到翻譯的作品能達到如同葛浩文那樣的水準呢?莫言給予葛浩文「隨心所欲」的權力,即不必任何請示,隨你怎樣翻譯,這使得葛的翻譯,在基本不違背原作大旨的基礎上,更大程度地考慮了讀者的欣賞心理和習慣,從而使得所譯作品獲得了成功,被西方讀者尤其諾貝爾獎評委們所首肯。這應該也是林紓翻譯成功的原因所在──當然,林紓在參與具體翻譯的過程中,所考慮的是自己個人的感受,哪些地方該刪除,哪些地方該增加敘述成分,都由着他個人的好惡──林紓的這些個人好惡,實際即是中國讀者的好惡,而這正是林紓成功的奧妙所在。

  由此也延伸出另一個問題──「外譯工程」。不少人對中國文學作品翻譯成外語產生高度重視,認為這是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重要環節,於是,有關方面動員了一批外語人才,分頭開始龐大的外譯工程。筆者以為,讓內地外語好的人才,從事這項有目的的翻譯工作,未必能做好這項工作,因為這些外語人才是否真正熟悉了解外國人的語言風格、欣賞習慣和審美意識?他們能達到葛浩文那樣的翻譯水準嗎?還有人設想(或已經在做了),乾脆出錢請一批懂中文的外國人來翻譯。問題是,他們是否有林紓或葛浩文的水平?還有選擇哪些作品外譯?並非受國內讀者歡迎的作品,都會受外國讀者歡迎。

  可見,林紓帶給我們的啟示,即便在今天,也還是很有意思,值得認真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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